第401章:白骨为棋
水杯落地的声音,清脆得像一声枪响。
在死寂的顶层办公室里,这声脆响被无限放大,每一个碎片飞溅的瞬间,都清晰地烙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玻璃碎屑在光洁的地板上铺开,如同苏沐雪瞬间崩塌的镇定。
钱明猛地扭头,眼神从震惊,到错愕,再到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他看看地上的狼藉,又看看脸色煞白的苏沐雪,最后目光定格在面无表情的陆寒身上,嘴巴张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能挤出来。
白敬亭。
这个名字,对瀚海资本的元老们来说,不只是一个对手,更是一段血与火的记忆,是巨鲨资本那面曾经遮天蔽日的旗帜。
可现在,这个名字从陆寒嘴里说出,却像一把钥匙,捅开了苏沐雪身上最严密的锁。
“你……”钱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指着苏沐雪,手指都在发抖,“丫头,你跟那个老王八……这……这他娘的是什么情况?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苏沐雪没有看钱明,她的视线无法从陆寒脸上移开。
那张脸依旧英俊,却再也没有了她记忆中熟悉的温度。那双眼睛,曾经会因为她的一颦一笑而泛起波澜,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她的惊惶,却没有一丝涟 A漪。
她知道,任何解释都是徒劳。
在她亲手打造的这台终极逻辑机器面前,任何谎言都会被瞬间识破。
“我……”她艰难地开口,喉咙干涩得发疼,“在你天赋副作用最严重的时候,我找过他。”
一句话,信息量大到让钱明的脑子直接宕机。
“找他?找他干什么?给他拜寿吗?”老头子口不择言地吼道,“他是谁?他是白敬亭!是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的白宇飞他爹!你找他?丫头你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
“因为共济联盟的核心,就是那个生物实验室。”苏沐雪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钱明心上,“而白敬亭,是那个实验室最大的,也是最早的投资人。他……能拿到我拿不到的东西。”
钱明愣住了。
他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陆寒的身体能在短时间内奇迹般地恢复,为什么苏沐雪总能拿到一些连他都无法企及的、关于共济联盟的内部情报。
原来根子在这里。
这是一场交易。
一场用灵魂和魔鬼做的交易。
“所以……”钱明的声音干涩无比,“你拿什么换的?”
苏沐雪没有回答。
陆寒却替她回答了。
他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到令人心寒的语气,缓缓开口。
“她用瀚海资本的未来做抵押,换取我活命的机会。然后,再用一个‘活着的我’,去摧毁白敬亭和共济联盟,拿回抵押品,顺便……连本带利地赢下整场赌局。”
他的目光,终于从苏沐雪的脸上移开,落在了那面贴满全球混乱事件的世界地图上。
“以白骨为棋,以生死做局。你这盘棋,下得很大。”
最后那句话,不是疑问,而是结论。
苏沐雪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她最深的恐惧,不是被陆寒质问,而是被他用这种方式“理解”。他没有给她留下任何辩解的余地,直接洞穿了她所有行为背后那冰冷、残酷的算计。
她确实是在赌。
赌赢了,陆寒活着,瀚海资本登顶,共济联盟覆灭,皆大欢喜。
赌输了,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可他唯独没有算到,陆寒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归来”,带着一把能剖开一切伪装的智慧之刃,将她这个设局者,变成了棋盘上最尴尬、最无助的那枚棋子。
“好家伙!”钱明一拍大腿,总算把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捋顺了,“我当是谍战片,搞了半天是家庭伦理剧里加了商战戏码!白敬亭给了你解药,条件是让你帮他对付联盟里的其他人?不对……他就是联盟老大,他让你对付谁?他自己吗?”
老头子被自己的逻辑绕晕了。
“不。”陆寒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从地图墙上撕下一张关于“某前沿生物科技核心科学家离奇失踪”的新闻打印纸。
“他不是要对付谁,他只是想活下去。”
陆寒将那张纸放在桌上。
“共济联盟的本质,不是一个金融组织,而是一个‘续命’的互助会。一群站在世界顶端的、怕死的有钱人,用金钱和权力,在全球范围内掠夺一切能延续他们生命的东西——资源、技术,甚至……是健康的器官和年轻的基因。”
“白敬亭是这个‘会’的创始人之一,但他发现,这个‘会’已经失控了。里面的每个人都想成为唯一的‘神’。他们从最初的合作,变成了互相提防、互相掠夺的内部斗争。白敬亭自己,也从猎人,变成了别人的猎物。”
陆寒走到苏沐雪面前,拿起她办公桌上的一支笔。
“所以,他需要一把刀。一把足够锋利,却又足够‘干净’,与联盟内部没有任何牵扯的刀。一把能帮他清理门户,砍掉所有威胁者的刀。”
他用笔,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我,就是那把刀。”
整个办公室,落针可闻。
周毅等一众分析师,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彻底熔断。他们以为自己在参与一场决定世界金融格局的史诗级对决,没想到自己只是一个“清理门户”的工具人。
这剧情,比华尔街最疯狂的电影剧本还要离奇。
“所以,我明白了。”陆寒放下笔,转过身,重新面对着他的团队。
那一瞬间,他身上那种洞悉一切的、近乎于“神性”的淡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熟悉的、属于瀚海资本领袖的绝对权威。
“之前的分析方向全部错误,现在,重新开始!”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周毅!”
“在!”周毅一个激灵,立刻站直。
“把我们收购巨鲨资本后封存的所有底层交易数据、资金流水、关联账户全部调出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天之内,我要你把白敬亭过去十年,每一笔与‘续命’产业相关的投资,和他狙击的每一个‘资源’,都给我对应上!我要一份完整的‘猎杀名单’!”
“是!”
“钱叔!”
“啊?在!”钱明还沉浸在巨大的信息冲击里,下意识地应道。
“动用你所有的老关系,欧洲的、美国的,不管是黑的还是白的。我要知道,共济联盟内部,除了白敬亭,还有哪些人是‘病人’,哪些人是‘医生’,哪些人,是等着分食尸体的‘秃鹫’。我要他们内部的结构图!”
钱明看着陆寒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忽然打了个寒颤。他知道,这小子不是在开玩笑。他这是要将计就计,把整个共济联盟,连同那个设局的白敬亭,一锅端了。
“好!妈的,干了!”钱明狠狠一拍桌子,转身就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一边走一边掏手机,嘴里骂骂咧咧,“这帮老不死的,不好好享受退休生活,非要出来搞事情……”
命令一条条下达,整个瀚海资本,这台沉寂了多日的战争机器,在得到了最精确的目标参数后,瞬间以雷霆万钧之势,重新启动。
这一次,它的目标不再是虚无缥缈的“联盟”,而是具体到每一个人,每一笔交易,每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罪恶。
苏沐雪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
陆寒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提供了关键线索后,就失去所有价值的Npc。
他用她给的“钥匙”,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但他没有被魔盒里的东西迷惑,而是选择将魔盒本身,连同那个递给他钥匙的人,一起作为清算的对象。
这才是真正的,绝对的“理性”。
她赢了赌局,却输掉了那个她不惜一切代价想要保护的人。
两天后。
一份厚达上千页的报告,被放在了陆寒的办公桌上。
报告的封面,是深不见底的黑色,上面只有一行白色的标题,触目惊心。
《生命的价格——共济联盟全球掠夺调查报告》
周毅的团队,在得到了巨鲨资本的底层数据后,如同得到了解开所有谜题的密钥。他们将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金融狙击、资源垄断、地缘冲突,与共济联盟核心成员的“续命”需求,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这不再是金融分析报告,这是一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现代版的《山海经》。只不过,里面记载的,不是奇珍异兽,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如何被当成“资源”,被掠夺,被定价,被消耗。
陆寒翻开报告,目光平静地扫过一页页血淋淋的记录。
当他合上报告的最后一页时,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所有人,看向了窗外那片钢筋水泥的丛林。
“把报告的核心内容,摘要成三千字。附上最关键的三十份证据,无法辩驳的那种。”
他顿了顿,说出了让所有人,包括苏沐雪在内,都感到一阵脊背发凉的指令。
“发给全球排名前一百的所有新闻媒体、金融机构,以及……所有受害者的家属。”
他不是要审判,他要的是引爆。
他要让这场由少数人发起的、隐秘的“续命”战争,变成一场席卷全球的、所有人都无法置身事外的风暴。
陆寒的指尖,轻轻地放在了鼠标上。
他转过头,最后一次看向苏沐雪,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这一切,因你而起。现在,也该由我来,亲手画上句号了。”
ps:当审判的按钮交给你,按下它,爱人会痛;不按,正义会迟到。你会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