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白敬亭那张挂着玩味微笑的脸,和那根泛着森然冷光的高尔夫球杆,构成了一幅静止却充满暴戾的油画。
时间,在那一刻被拉长、扭曲,最终凝固。
楼道里消防通道的应急灯闪烁着,光线忽明忽暗,将陆寒的脸切割成明暗两半。他脸上的肌肉没有一丝颤动,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消失了。他就像一座正在被内部的极度高压挤压成钻石的石像,外部纹丝不动,内里却在进行着宇宙大爆炸般的聚变。
苏沐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宁愿看到陆寒暴跳如雷,宁愿他砸烂手机冲上去跟那两个壮汉拼命。可他没有。这种极致的、仿佛连灵魂都燃烧殆尽后的冷静,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陆寒?”她试探着,用气声喊他的名字。
陆寒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焦点从手机屏幕,移到了楼梯口那两个如铁塔般的保镖身上。然后,又缓缓移回到苏沐雪的脸上。
“他想跟我跳支舞。”陆寒开口了,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滚烫的烙铁上,瞬间蒸发,只留下一丝冰冷的嘶嘶声,“一支探戈。他进,我退。他逼,我躲。最后,在音乐的高潮,他用一个华丽的动作,折断我的脖子。”
苏沐雪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到那话语里蕴含的、足以将人撕碎的意志。
“来晚了?”陆寒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白敬亭的口型,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近乎残忍的弧度,“不,白董事长,你搞错了。探戈,是双人舞。你一个人,可跳不起来。”
他说着,将自己的手机揣回兜里,动作不急不缓。然后,他向苏沐雪伸出手。
“你的手机,给我。”
苏沐雪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将自己的手机解锁,递了过去。
陆寒接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了几下,打开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直播软件。他甚至没有注册,直接用游客模式开启了直播。黑色的屏幕上,跳出一个鲜红的倒计时。
3,2,1……
“站在这里,别动。”陆寒对苏沐雪说,语气不是商量,是命令,“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等我信号,立刻往下跑,去车里。”
说完,他不再看她,深吸了一口气,像一个即将踏上刑场的君王,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滑稽的外卖骑手冲锋衣的衣领,然后,大步流星地,从楼梯间的阴影里,走了出去。
“站住!”
那两个门神般的保镖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了他,厉声喝道。他们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腰后。
陆寒仿佛没有听见。他没有冲向病房,而是径直走向走廊中间,举起了苏沐雪的手机,将摄像头对准了自己,也对准了自己身后那两个正大步逼近的保镖。
直播间里,瞬间涌入了数百个因为“同城推送”而点进来的夜猫子。
“我靠,什么情况?深夜探秘医院?”
“这小哥长得挺帅啊,送外卖可惜了。”
陆寒没有理会弹幕,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镜头,直视着屏幕前的每一个人。
“大家好,我叫陆寒。”他的声音通过手机的麦克风,清晰地传了出去,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信服的镇定,“很多人可能认识我,瀚海资本的创始人。对,就是那个传说中‘危害国家金融安全’,公司刚被查封的陆寒。”
一石激起千层浪。
直播间的人数开始以几何级数飙升。
“卧槽!活的陆寒?!”
“他不是被抓了吗?怎么还在外面送外卖?”
“剧本!绝对是剧本!”
两个保镖已经冲到了陆寒身后,一左一右,试图控制住他。
“别碰我。”陆寒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将镜头对准了那两个保镖凶神恶煞的脸,“全国的观众都在看着。你们想当着几十万人的面,在医院里,对我这个‘犯罪嫌疑人’动手吗?”
两个保镖的动作,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棘手和错愕。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死守这道门,可没说要怎么处理一个正在全国直播的“疯子”!
陆寒看到他们的迟疑,嘴角那抹冷笑更深。他将镜头重新对准自己,然后,缓缓举起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白敬亭发来的那段视频。
“白敬亭董事长,我知道你在看。”陆寒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在安静的走廊里回响,“你给我发这段视频,是想欣赏我的绝望,对吗?你想看我像条狗一样,跪在门外求你。可惜,我这个人,有个坏毛病,就是不喜欢按别人的剧本演。”
他将手机屏幕对准了直播镜头。
视频开始播放。
晃动的镜头,病床上的钱明,以及那个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擦拭着高尔夫球杆的白敬亭。
当白敬亭抬起头,用口型说出那句“你、来、晚、了”的时候,整个直播间彻底爆炸了!
“我的天!那是白敬亭!巨鲨资本的那个!”
“他在干什么?他手里拿的是什么?高尔夫球杆?他想干什么?!”
“杀人啊!这是在直播杀人预告吗?!”
“那个躺在床上的,是瀚海的钱明!我见过他照片!”
恐慌、愤怒、难以置信的情绪,像海啸一样席卷了整个网络。弹幕已经多到看不清内容,礼物和打赏的特效更是刷满了整个屏幕。观看人数,瞬间突破了百万大关,并且还在疯狂增长!
白敬亭的威胁,被陆寒变成了他自己的罪证,以一种最惨烈、最公开的方式,昭告天下!
“白董事长,这支探戈,现在轮到我领舞了。”陆寒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判词,“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你现在就挥下你那根高贵的球杆。当着全国上百万人的面,砸向一个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我会亲眼看着,保证让你的每一个动作,都成为明天全世界的头条。”
“第二,”陆寒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恶魔般的微笑,“你现在滚出来。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换个舞伴,把这支舞跳完。”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两个保镖已经彻底懵了。他们进退两难,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却莫名其妙地,成了这场世纪直播里的丑角和帮凶。
藏在楼梯间阴影里的苏沐雪,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自己惊呼出声。她浑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震撼和激荡。
这就是陆寒。
身处绝境,他非但没有崩溃,反而以身做饵,将对手的杀招,变成了一柄反手刺向对方心脏的利刃。他不是在拆解陷阱,他是在引爆陷阱,要用这爆炸的威力,把设下陷阱的人,炸得尸骨无存!
……
十七楼,特护病房内。
白敬亭脸上的笑容,还凝固在视频录制完成的那一刻。
他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手机放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他在等,等楼下传来陆寒崩溃的嘶吼,等保镖电话里传来陆寒被制服后绝望的哀求。
他喜欢这种感觉,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俯瞰着蝼蚁做着徒劳的挣扎。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电话,而是自己助理近乎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董……董事长!不好了!”助理的脸惨白如纸,声音都在发抖。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白敬亭不满地皱了皱眉。
“陆……陆寒!他在楼下!在……在直播!”助理结结巴巴地,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手机屏幕上,正是陆寒那张冷静到令人发指的脸。
当白敬亭看到陆寒点开那段他亲手录制的视频,当他听到陆寒说出的那两个选择时,他脸上的肌肉,终于无法抑制地抽搐了一下。
猎人,在猎物进场的那一刻,却发现自己,早已站在了全世界的聚光灯下。
他精心布置的舞台,转瞬间,变成了审判他的法庭。
“疯子!”白敬亭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怒和一丝……慌乱。
他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高尔夫球杆被他攥得咯吱作响。他看了一眼病床上毫无知觉的钱明,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门外,是陆寒布下的舆论地狱。
门内,是唾手可得的胜利果实。
进,还是退?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抉择瞬间,病房的门把手,突然从外面,被轻轻地转动了一下。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ps:门外是谁?是陆寒的后手,还是白敬亭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