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那个充满挑衅的电话,钱明没有立刻回作战室。他站在凌晨空旷的街边,将最后一口烟吸进肺里,再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在清晨的寒气中迅速消散,像那些虚无缥缈的威胁。
他脸上那股被激起的怒火已经褪去,沉淀为一种更深、更危险的东西。像火山喷发后,地表之下仍在奔腾的滚烫岩浆。
回到瀚海资本总部,作战会议室里已经恢复了秩序。
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屏幕,但没人交易,没人分析,只是在等待。
他们在等主心骨回来,等一个最终的指令。
钱明推门而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都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K线图?”钱明扫了众人一眼,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老K,情况怎么样?”
角落里,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技术宅气质的老K推了推眼镜,站起身。他是瀚海资本的网络安全主管,也是陆寒从硅谷挖回来的顶尖高手。
“钱总,初步排查已经结束了。”老K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静,没有感情,“除了阿哲,还发现了三个高风险目标。”
会议室里的空气骤然一紧。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耳朵竖了起来,眼神在同事之间游移,带着戒备和审视。
“说。”钱明走到主位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老K没有直接点名,而是将一份加密文件投射到大屏幕上。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三个工号,以及一连串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和行为轨迹分析。
“目标A,量化策略组副组长。过去两周内,三次在深夜通过加密VpN访问境外Ip,通讯软件使用的是阅后即焚模式。同时,他个人海外账户在三天前,收到一笔二十万美金的款项,来源不明。”
“目标b,风控部专员。权限内,他近期异常调取了另外两只我们未被攻击的基金风控模型数据,超过正常工作所需范围。并且,他的通讯录里,出现了一个已经确认的,为境外对冲基金服务的猎头公司联系人。”
“目标c……”老K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
“说下去。”钱明面无表情。
“目标c,是行政部的一个实习生。”老K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她……她在半个月前,和一个自称是白宇飞助理的人有过接触。对方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帮忙‘留意’一下陆总和钱总您的日常行程,以及……苏小姐来公司的频率。”
如果说前两个目标让众人感到的是震惊和愤怒,那么第三个目标,则让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一个实习生。
一个可能连核心交易室的门都进不去的实习生。
对方的渗透,已经到了这种无孔不入、防不胜防的地步。这不是简单的商业间谍行为,这是一种近乎变态的、想要掌控你一切的窥伺。
“呵呵。”钱明忽然笑了,笑声干涩而冰冷,“白家父子,还真是看得起我们。连实习生都不放过。”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直接拨了出去。
“把刘斌、周浩,还有行政部的那个叫……叫什么来着?”
“李莉。”老K补充道。
“对,李莉。叫他们三个,立刻到我办公室来。”钱明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站起身,对老K说:“把所有证据做好备份,加密等级提到最高。你亲自保管。”
“明白。”老K点头。
钱明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路过那些面色各异的员工时,他停下脚步,缓缓说了一句:“我知道大家现在心里不好受,觉得身边的人都不可信了。没错,信任这东西,现在就是个屁。但是,我告诉你们,能把瀚海这艘船凿穿的,不是外面的惊涛骇浪,也不是一两个藏在船底的老鼠,而是我们自己先乱了阵脚,自己先跳了船。”
“陆总说了,亏掉的钱,他会十倍、百倍地赚回来。但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心里长草,动摇军心,那就别怪我钱明,亲自把他扔下船去喂王八。”
他的话不重,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的心上。
钱明的办公室里。
量化组副组令刘斌和风控专员周浩,惴惴不安地站在办公桌前。两人都是公司的老人,此刻却像等待审判的犯人。
当钱明把打印出来的证据,一份份不紧不慢地摆在他们面前时,刘斌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而周浩,则在短暂的震惊后,面如死灰。
“我……钱总,我……”刘斌嘴唇哆嗦着,想解释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二十万美金。”钱明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死物,“刘斌,你跟了我五年,你的身家,起码也有八位数。为了区区二十万美金,你就准备把自己的下半辈子卖了?”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刘斌急得快要哭出来,“是……是他们说,只是让我提供一些市场情绪的分析报告,不涉及核心策略……我一时鬼迷心窍,我……”
“鬼迷心窍?”钱明冷笑一声,又转向周浩,“你呢?那个猎头,给你开了多少价码?”
周浩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才用蚊子般的声音说:“年薪……八百万,还有分红。他们说,只是想了解一下我们的风控理念。”
“好,好一个风控理念。”钱明点了点头,不再看他们,而是拿起了手机,拨通了陆寒的电话,按下了免提。
“陆寒,人都在这儿了。”
电话那头,陆寒的声音平静地响起:“都听到了?”
刘斌和周浩浑身一颤,他们没想到,电话那头竟然是陆寒本人。
“陆总!陆总我错了!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啊!我什么都没说,真的!”刘斌扑到办公桌前,声泪俱下。
陆寒没有理会他的哀嚎,只是问钱明:“那个实习生呢?”
“在外面等着。”
“让她进来。”
很快,那个叫李莉的年轻女孩被叫了进来。她看到这阵仗,吓得小脸煞白,站在门口不敢动。
“你拿了白宇飞多少钱?”陆寒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五……五万块……”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说只是让我帮忙看看您和钱总什么时候在公司,没有别的了……我把钱还给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报警,不要告诉我学校……”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五万块,就出卖了老板的行踪。
二十万美金,就动了出卖核心分析的念头。
八百万年薪,就准备泄露公司的风控命脉。
人心,在利益面前,被标上了清晰而廉价的刻度。
“钱明。”陆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通知人事部和法务部。刘斌、周浩,即刻开除,永不录用。瀚海将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全部权利。至于他们收的钱,是赃款,让他们自己留着,下半辈子慢慢花。”
“李莉,念在初犯,又是实习生,不报警,不通知学校。让她自己去人事部办理离职,今天之内,离开公司。”
“陆总!不要啊陆总!”刘斌彻底崩溃了。
被瀚海资本开除,并打上“永不录用”和“保留法律追究权利”的标签,意味着他在整个金融圈,都彻底社死了。
钱明对门口的保安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被面无表情地拖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钱明和那个叫李莉的实习生。
“谢谢陆总……谢谢钱总……”女孩还在抽泣。
钱明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他摆了摆手:“走吧。记住,今天你得到的不是宽恕,只是因为你还不够资格,脏了我们的手。以后路还长,自己想清楚,什么钱能拿,什么事不能做。”
女孩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办公室终于安静了下来。
“陆寒,”钱明拿起手机,声音有些疲惫,“都处理干净了。”
“嗯。”陆寒应了一声,“清理了垃圾,屋子才能干净。团队的阵痛是暂时的,但根基必须稳固。”
“我明白。”钱明揉了揉太阳穴,“接下来,就等明天上午十点,看白敬亭那只老狐狸怎么出招了。”
电话那头,陆寒似乎轻笑了一声。
“不,我们不等他。”
“我们让他来等我们。”
ps:清理门户只是前菜,陆寒的发布会,究竟准备了什么惊天逆转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