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科瓦尔的办公室里,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苏沐雪的那句反问,如同一根无形的钢针,精准地刺破了安德烈精心维持的气场。
安德烈脸上的嘲讽慢慢敛去,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女人。她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像一尊在冬日雪山中矗立的冰雕,但此刻,他却能感受到冰层之下那股灼热的、与陆寒如出一辙的骄傲与自信。
有趣。
安德烈心里冒出这个词。他见过太多依附于强者的女人,她们或妩媚,或聪慧,或隐忍,但无一例外,她们的光芒都来自于她们所依附的那个男人。
但苏沐雪不同。她的光芒是自发的,陆寒的胜利,只是让她燃烧得更加炽烈。她不是月亮,需要反射太阳的光辉,她本身就是一颗恒星。
“苏小姐,你成功地让我对这笔‘抵押品’的兴趣,又增加了几分。”安德烈最终笑了,那是一种秃鹫发现更肥美猎物时的笑容。他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时,你的‘先知’,能给我带来更大的惊喜。”
这既是威胁,也是一种变相的承认。他承认,他暂时不会,也不能,轻易“毁掉”这件抵押品了。
苏沐雪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有力的回响,像一首凯旋的战歌。
直到走进电梯,那扇厚重的金属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苏沐雪才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和骄傲,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依旧是那张《金融时报》的网页。
她看着照片上那个熟悉的面孔,指尖轻轻地划过屏幕,仿佛能透过冰冷的玻璃,触摸到那个人的温度。
傻瓜。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他总是这样,用最疯狂、最大胆的方式,走出一条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生路。所谓的“空城计”,所谓的“金蝉脱壳”,外人看到的是他的算计和胆魄,只有她,能隐约感觉到他在做出这些决定时,内心所承受的巨大孤独与压力。
这份胜利,来得太不容易。
电梯门打开,她回到自己在纽约下榻的酒店套房。刚一进门,助理就抱着一个平板电脑,神色激动地迎了上来。
“苏总!我们基金的净值!爆了!”
助理将平板递过来,上面是基金净值的实时曲线,一道几乎和黄金K线图同样陡峭的阳线,直刺苍穹。
“从新闻发酵开始,就有十几家欧洲的老牌家族办公室发来问询,想要申购我们的份额。还有之前几家犹豫不决的养老基金,刚刚打来电话,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希望能立刻和您约个时间会面!”
苏沐雪看着那条漂亮的曲线,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陆寒带给她的。她的声望,她的基金,都因为与那个名字绑定在了一起,而被镀上了一层传奇的光环。
这便是并肩作战的喜悦。
他们相隔万里,却在同一个战场,分享着同一个荣耀。她的胜利,就是他的胜利。他的荣耀,亦是她的荣耀。这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与共鸣,比任何商业上的成功,都更让她感到满足。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正是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名字。
苏沐雪让助理先出去,然后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纽约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苏小姐,纽约的风景,还习惯吗?”电话那头,传来陆寒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清朗的声音。
“不太习惯,”苏沐shexue唇角微弯,“这里的报纸太夸张,把一个我认识的普通人,p成了一个身穿金色铠甲的怪物,标题还叫什么‘龙之子’,太中二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陆寒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我也看到了,意大利人更离谱,说我有黑手党的狡诈。我明明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轻松的调侃,瞬间冲淡了两人之间连日来的紧张与隔阂。
“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会把华尔街搅得天翻地覆,然后让一个欧洲老贵族心甘情愿地替你数钱吗?”苏沐雪反问。
“是他自己要投的,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小小的建议。”陆寒的语气一本正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吗?”苏沐雪轻笑,“那这位‘黄金幽灵’先生,下一步准备去哪里当散财童子?”
“这要看安德烈先生,有没有为难你了。”
话题,在不经意间,又绕了回来。
陆寒的语气虽然轻松,但苏沐雪能听出其中隐藏的关切。她知道,陆寒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给她,给瀚海资本,披上一件无人敢轻易触碰的“虎皮”。
“他很‘欣赏’你。”苏沐雪看着窗外,淡淡地说,“他说,你把自己变成了全世界最贵的靶子。”
“靶子,有时候也是最好的盾牌。”陆寒的声音沉静下来,“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苏沐雪心中一暖,“他只是邀请我喝了杯咖啡,然后被我气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陆寒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寒意:“这杯咖啡,太贵了。我会让他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苏沐雪没有怀疑他话里的分量。
“你那边呢?”她转而问道,“德弗里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精致的、活在过去的收藏家。他迷恋一切有‘传奇性’的东西。”陆寒回答道,“现在,他把我当成了他最珍贵的藏品。所以,短时间内,我是安全的。”
“那就好。”苏沐雪放下心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但听着电话里彼此平稳的呼吸声,一种安心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千言万语,都尽在不言中。
他们聊着接下来的计划,聊着对全球市场的看法,聊着瀚海资本的未来。每一个话题,都配合得天衣无缝,每一个观点,都仿佛是另一个人心中所想。
这种灵魂共振般的默契,让苏沐雪感到一阵阵战栗的喜悦。她意识到,自己和陆寒之间的羁绊,早已超越了盟友和伙伴的范畴。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足以托付生死的信任与依赖。
就在这温馨而默契的氛围中,苏沐雪的另一部私人手机,突然短促地响起了一声邮件提示音。
她瞥了一眼,是她安插在国内情报网的负责人发来的加密邮件。
一般情况下,对方不会用这种最高级别的加密方式联系她。
出事了?
她心中一凛,和陆寒说了声稍等,然后迅速点开了邮件。
邮件内容很短,只有寥寥数语,却让苏沐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紧急:巨鲨资本旗下多个风投及咨询公司,正通过第三方,全面接触瀚海在国内的所有合作伙伴及上下游供应商,调查范围包括所有资金往来及私人关系。另,有不明身份人员,在江州活动频繁,疑似针对陆总家人。对方行事缜密,目标明确,非白宇飞风格。警惕白敬亭。】
白敬亭!
这个名字像一柄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苏沐雪的心脏。
如果说白宇飞是一头横冲直撞的疯牛,那他的父亲白敬亭,就是一条潜伏在深渊中的毒蟒。他从不轻易出手,可一旦出手,必然是扼住你最脆弱的咽喉。
陆寒在国际上掀起了滔天巨浪,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可白敬亭,这只老狐狸,却根本不理会海面上的风暴,而是悄无声息地,将他的毒牙,对准了陆寒深埋在故土的……根。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陆寒,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呼吸的变化。
苏沐雪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看着窗外那片象征着金融之巅的璀璨灯火,第一次,感到了一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ps:千里之外的釜底抽薪,陆寒的“根”会是他最致命的弱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