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克福飞往昆明的航班落地时,上海正值深夜。
瀚海资本总部,陆家嘴环球金融中心78层,灯火通明,气氛却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凝重。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着瀚海资本最核心的一群人。钱明坐在主位上,那个本该属于陆寒的位置。他的眼窝深陷,布满血丝,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都哑巴了?”钱明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平时一个个不都能言善辩,指点江山吗?怎么,现在天塌下来了,就都成了闷嘴葫芦?”
没人敢接话。
一个小时前,一封由临时管理委员会发布的内部邮件,如同一颗深水炸弹,在公司内部炸开了锅。
——“因个人健康原因,董事长兼首席投资官陆寒先生,将即日起开始无限期休假。休假期间,公司一切运营及投资决策,由首席策略师钱明、外部顾问苏沐雪组成的临时委员会全权负责。”
消息一出,整个瀚海资本人心惶惶。
陆寒,是这艘巨轮的龙骨和灵魂。他的名字,就是瀚海资本最大的招牌,是所有员工和投资人信心的基石。现在,灵魂突然抽离,这艘船还能在惊涛骇浪的金融市场里航行多久?
“钱总,”风控部门的主管,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终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现在外面传得很难听,有说我们资金链断了的,有说陆总被监管带走调查的,甚至有说……我们已经爆仓了的。好几个大客户的电话已经打爆了,都在询问情况,想要赎回。”
“赎回?”钱明冷笑一声,将手里的半截烟狠狠摁进烟灰缸,“让他们赎!瀚海的字典里,没有‘挽留’这两个字。想走的,欢送!留下来的,才是咱们的弟兄!”
话虽说得硬气,但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外强中干。
“关键是,”策略部的一个年轻人壮着胆子说,“陆总在离开前制定的‘黄金黎明’计划,我们还执不执行?那是我们全球化布局的第一枪,目标是国际黄金期货市场。现在陆总不在,我们……”
这个问题,才是今晚会议的核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钱明身上。
“黄金黎明”计划,是陆寒在身体出现问题前,耗费了巨大心血制定的战略,旨在利用全球经济的不确定性,在国际黄金市场打开一个突破口,为瀚海的全球化立威。
但那是以陆寒的天赋和操盘为核心制定的计划。
现在,核心没了。
“我认为应该暂缓。”风控主管立刻接话,“黄金市场是全世界最古老、水最深的赌场,里面盘踞的都是华尔街最顶级的掠食者。没有陆总坐镇,我们贸然冲进去,无异于给鲨鱼送点心。”
“我反对!”一个负责宏观研究的博士吼道,“我们前期所有的准备工作,模型、数据、渠道,全都已经就位!现在放弃,不仅是沉没成本的问题,更是战略信誉的破产!我们一旦示弱,那些一直盯着我们的饿狼,会立刻扑上来!”
会议室里瞬间分成了两派,争吵声此起彼伏。
钱明一言不发,只是抽着烟,听着。他的脑子里,全是陆寒挂断电话前说的那句话——“如果连这点风浪都扛不住,那瀚海,也不配叫瀚海了。”
“够了!”
钱明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璀璨的东方明珠塔。
“陆寒是人,不是神。他也会累,会生病。”钱明的语气平静下来,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把瀚海交给我们,不是让我们把船停在港口里躲风,是相信我们能替他,把这艘船继续开下去!”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
“他妈的,一个个都忘了瀚海是怎么来的了?是在快刀李的围剿里杀出来的!是在巨鲨资本的狙击下活下来的!是在白敬亭的吞并战中打赢的!哪一次,我们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
“现在,不过是没了陆寒,你们就都吓得尿裤子了?”
“‘黄金黎明’计划,照常执行!一个小时后,第一批头寸,准时入场!”钱明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亲自盯盘!谁要是再敢在这里妖言惑众,动摇军心,就给老子卷铺盖滚蛋!”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钱明身上那股蛮不讲理的狠劲给镇住了。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苏沐雪,默默地将一份文件推到了钱明面前。那是一份经过她重新评估的风险预案,里面将止损线和资金配置比例,调整到了一个更加严苛和保守的水平。
钱明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苏沐雪。
苏沐雪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她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确:我可以陪你疯,但必须系上最牢固的安全绳。
钱明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场没有陆寒的战争,正式打响。
……
与此同时,一列绿皮火车正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慢悠悠地穿行在云贵高原的崇山峻岭之中。
硬座车厢里,混杂着泡面、汗水和劣质烟草的味道。
陆寒靠在窗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头发有些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梯田和村庄,整个人都陷在一种放空的、迟钝的状态里。
他已经三天没有看过任何财经新闻,没有碰过电脑,甚至连手机都很少打开。
他像一个苦行僧,强迫自己忘记那些跳动的K线,忘记那些复杂的金融模型,忘记那个在柏林叱咤风云的自己。
可越是强迫,那些东西就越是像鬼魅一样,在脑海深处盘旋。
“哎,兄弟,你听说了没?最近金价跟坐了火箭一样,蹭蹭地往上涨啊!”邻座一个操着浓重口音的胖商人,一边啃着鸡爪,一边对他旁边的同伴吹嘘,“我上个月听我一个在上海做金融的朋友说,囤了点金条,这才几天功夫,一辆车的钱就出来了!”
“真的假的?这么好赚?”
“那可不!现在这世道,美元信不过,股票信不过,还是这黄澄澄的东西实在!”
金价……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轻轻地扎了一下陆寒的神经。
他的大脑几乎是本能地开始运转。美联储的利率决议、欧洲的债务问题、地缘政治的紧张局势……无数个数据和变量瞬间涌入,开始自动构建推演模型。
一股熟悉的、轻微的刺痛感,开始在太阳穴浮现。
陆寒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车厢里浑浊的空气,强行将那些分析和预判驱逐出脑海。
他从背包里拿出那个已经有些掉漆的军用水壶,拧开,喝了一大口里面装着的、已经凉透了的浓茶。
苦涩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压下了那股烦躁和刺痛。
他重新睁开眼,不再去听邻座的吹嘘,只是死死地盯着窗外,看着那些山,那些树,那些云。
他对自己说,忘了它,陆寒,你现在只是一个要去大理喝茶的普通旅客。
……
上海,瀚海资本交易室。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Ex黄金期货的K线图正在实时跳动。
“第一批多头头寸已建立,均价1750美元\/盎司。”
“市场反应平稳,有少量跟风盘介入。”
“价格已推升至1752美元。”
交易员的声音冷静而迅速。
钱明站在屏幕前,双臂抱在胸前,面沉如水。苏沐雪站在他身旁,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眼神同样紧锁着屏幕。
开局,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
交易室里紧绷的气氛,似乎也随之缓和了一丝。
就在这时,一个交易员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
“钱总!你看!”
所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K线图上,一个巨大的、堪称恐怖的卖单,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数万手的空单,如同一座冰山,狠狠地砸在了1752美元这个价位上!
K线图上,那根刚刚冒头的红色阳线,瞬间被一根更粗、更长的绿色阴线吞没!
1752……1750……1748……1745!
价格如同瀑布般飞流直下,瞬间击穿了他们的建仓成本线,并且还在疯狂下坠!
整个交易室,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苏沐雪手里的咖啡杯晃了一下,滚烫的液体洒在手背上,她却毫无察觉。
钱明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飞速下跌的数字,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帮华尔街的杂种……他们冲着我们来的。”
ps:没有了陆寒的天赋,钱明和苏沐雪能顶住华尔街这第一波绞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