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鲨资本公益基金会……三千万……人道主义抚恤金……”
陆寒的声音并不高,但透过手机的麦克风,再经由无数个终端放大,这几个关键词像一颗颗炸雷,在喧闹的地下停车场里引爆,又在网络的虚拟空间里掀起了海啸。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刚才还口若悬河、正气凛然的陈大卫,脸上的笑容像是被低温瞬间冻住的劣质玻璃,先是凝固,随即寸寸龟裂。他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面的、刀子般锐利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慌乱。
黑压压的记者群,出现了长达三秒钟的死寂。他们的大脑仿佛短路了,无法将“受害者家属”、“正义律师”、“非法转移证人”和“三千万”、“巨鲨资本”这些信息串联起来。
三秒之后,是更加疯狂的爆发。
“什么?三千万?巨鲨资本给的?”
“陈律师,这是真的吗?你的当事人收了白敬亭的钱?”
“这……这到底是车祸索赔,还是商业敲诈?”
摄像机的镜头,像一群嗅觉灵敏的猎犬,齐刷刷地调转枪口,从陆寒身上,对准了脸色煞白的陈大卫。那上百道闪光灯,此刻不再是见证正义的聚光灯,而是审判的烈焰,烤得他无所遁形。
陆寒的直播间里,弹幕已经彻底疯了。
【卧槽!神反转!我就说陆神不可能干那种蠢事!】
【三千万?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一条人命,白敬亭眼都不眨就给了三千万抚恤金?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前面的你懂个屁!这叫封口费!现在懂了吗?巨鲨资本才是真凶!】
【我宣布,本年度最佳悬疑剧诞生了!《消失的抚恤金》!】
【@巨鲨资本官方微博,出来走两步?@平安魔都,这案子保熟吗?】
【只有我注意到陈大夫……哦不,陈大状的脸都绿了吗?建议截图做成表情包,标题就叫:我是谁?我在哪?我刚说了啥?】
看着眼前这幅景象,陆寒嘴角的弧度更冷了。他向前一步,逼近到陈大卫面前,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对方最后的伪装。
“陈律师,你似乎很惊讶?”陆寒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作为受害者的代理律师,你的当事人收到了一笔足以改变一生的巨款,你居然毫不知情?这似乎不太符合你的专业形象。”
“你……你血口喷人!”陈大卫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那声音干涩而尖利,失去了之前的沉稳,“这是污蔑!是毫无根据的诽谤!是为了脱罪而捏造的谎言!”
“谎言?”陆寒轻笑一声,将自己的手机屏幕转向了镜头。屏幕上,赫然是一份清晰的银行电子回单扫描件。付款方,是“巨鲨资本公益基金会”,收款方,是货车司机的妻子,金额那一栏,“¥30,000,000.00”的数字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陈律师,需要我把这份东西,现在就发给现场所有的媒体朋友吗?”陆寒淡淡地问,“或者,你更希望我把它直接提交给金融犯罪调查科和税务部门,让他们查一查,贵基金会这笔‘人道主义抚恤金’,走的是什么账目,又是否依法纳税了呢?”
陈大卫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晃了一下。他不是没见过大场面,但眼前这个年轻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不出示证据,而是直接用证据来威胁,这不是法律辩论,这是街头斗殴,一上来就照着脸打,又狠又准。
“就算……就算有这笔钱,那也只是巨鲨资本出于企业社会责任感的捐助!和本案无关!”陈大卫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试图将两者切割开。
“哦?是吗?”陆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个刚刚失去亲人、悲痛欲绝的家属,在收到了我对手公司三千万‘捐助’之后,立刻就聘请了你这样的大律师,不是为了查明车祸真相,而是第一时间跑到医院,用一张漏洞百出的禁制令,来阻止我救治另一个受害者?”
他环视四周,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穿透力。
“各位媒体朋友,你们用脑子想一想,这符合逻辑吗?!这到底是家属的意愿,还是某些人,花钱买通了律师,自导自演了这场‘正义审判’,目的就是为了把我拖在这里,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兄弟,在医院里,被他们慢慢地……害死!”
“害死”两个字,陆寒说得极重,像一块巨石投入湖中。
陈大卫脸色剧变:“你胡说八道!医院是救人的地方!”
“救人?”陆寒冷笑,他侧过身,让开了身后的移动病床,让那台精密的仪器和昏迷不醒的钱明,完全暴露在镜头前。然后,他对着身旁的克劳斯医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位头发花白的瑞士医生,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学者的严谨和镇定。他上前一步,面对着无数镜头,用他那带着德语口音、但清晰无比的英语开口了。
“我是克劳斯·施密特,来自瑞士伯尔尼大学附属医院神经外科中心。我受苏女士委托,前来为钱先生进行医疗转运。”
一个国际顶尖医疗专家的名头,瞬间让现场安静了下来。
“就在刚才,我们为钱先生做的血液检测中,发现了一种非常罕见的神经抑制剂残留。”克劳斯医生举起一个密封的证物袋,里面装着那袋被动过手脚的输液袋,“这种毒剂,被人用极其专业的手法,注射进了钱先生的静脉输液中。它的作用,不是立刻杀死病人,而是持续抑制他的中枢神经,干扰治疗,让他永远无法醒来。我可以用我的职业声誉担保,这不是医疗事故,这是……蓄意谋杀。”
轰——
如果说三千万的抚恤金是炸雷,那“蓄意谋杀”这四个字,就是一颗投在停车场里的核弹。
整个场面,彻底失控了。
记者们疯了一样地向前拥挤,无数个话筒几乎要戳到克劳斯医生的脸上。陈大卫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他连连后退,脚下一软,竟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眼镜也摔到了一边,露出一张充满恐惧和茫然的脸。
他终于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什么棋手,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颗被推到前台送死的棋子。他以为自己接的是一单大生意,却没想到,是踏进了一个必死的局。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几辆警车闪烁着红蓝两色的警灯,冲进了地下停车场。
带队的警察一下车,看到眼前这混乱堪比好莱坞大片的场景,也懵了。他本来接到报警,说是有人要暴力抗法,强行转移证人。可现在……这剧本怎么好像不太对?
一名警官上前,试图维持秩序:“都冷静一下!警察!我们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沐雪已经迎了上去,将克劳斯医生手里的证物袋,以及陆寒手机里的所有证据备份,一并递了过去。
“警官,我们报案。”苏沐雪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我的朋友,瀚海资本的钱明先生,在贵市医院住院期间,遭人投毒,蓄意谋杀。我们有物证,有人证。另外,这位陈大卫律师,我们怀疑他涉嫌收受巨额利益,妨碍司法公正,并可能是谋杀案的协同者。我们要求警方立刻立案调查,并保护好现场的所有证据和相关人员!”
那名警察看着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瘫在地上的陈大卫,和那群已经把镜头对准自己的记者,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意识到,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民事纠纷或刑事案件的范畴。这浑水,深不见底。他深吸一口气,立刻用对讲机向上级汇报,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总台,b2停车场情况有变!重复,情况有重大变化!请求立刻增派重案组和技术科支援!现场涉及境外人士、投毒谋杀、以及可能的高额商业贿赂……”
混乱之中,再也没有人去管那张可笑的“禁制令”。
在警方的默许下,一条通道被清理出来。克劳斯的医疗团队迅速将移动病床推进了一辆早已等候在此的、拥有全套急救设备的大型医疗转运车。
陆寒和苏沐雪紧随其后。
车门关闭,将所有的喧嚣、闪光灯和闹剧,彻底隔绝在外。
车厢内,只有维生仪器规律的“滴滴”声。陆寒走到钱明的病床边,看着兄弟那苍白的脸,他伸出手,轻轻理了理钱明额前的乱发。这场胜利,赢得惊心动魄,可代价,却刻在了兄弟的身上。
苏沐雪递过来一瓶水,她的眼神复杂,有钦佩,有震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她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了。
就在这时,陆寒的手机,又一次,无声地震动了一下。
还是那个加密的境外号码。
短信依旧简短。
【第一回合:通过。欢迎来到大奖赛。】
ps:从“游戏开始”到“欢迎来到大奖赛”,对方的意图是什么?是戏耍,还是某种更可怕的筛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