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沪市。
陆家嘴的摩天大楼群在铅灰色的天空下,像一排排沉默的钢铁巨人。与华尔街此刻的喧嚣和震动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甚至有些压抑。
巨鲨资本的顶层,一间见不到任何现代电子屏幕的茶室内,空气中弥漫着顶级大红袍岩茶那醇厚悠长的香气。
身着中式盘扣对襟衫的白敬亭,正手持一把紫砂小壶,将滚烫的茶水以一种极为平稳的节奏,冲入几只建盏之中。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每一个细节都透着经年累月的从容与掌控力。
“砰!”
茶室厚重的实木门被猛地推开,破坏了这份宁静。
白宇飞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双眼赤红,手里攥着一个平板电脑,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
“爸!你还喝得下茶?”他将平板电脑狠狠拍在梨花木的茶桌上,力道之大,让桌上的茶盏都随之跳动。
平板屏幕上,正是《金融时报》那张刺眼的头版——陆寒那张年轻而平静的面孔,与那个极具煽动性的标题。
白敬亭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将冲泡好的茶汤,用公道杯分入自己面前的一只小盏中,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一旁侍立的管家出去。
整个茶室,只剩下父子二人,和那袅袅升腾的茶雾。
“坐下。”白敬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白宇飞胸口剧烈起伏,终究还是不敢违逆,愤愤地在父亲对面坐下,眼神却死死地盯着那张平板,仿佛要将陆寒的脸烧出一个洞来。
“一个被我们逼到绝路,连公司都快保不住的丧家之犬!一个被欧洲老鬼当成狗一样绑走的阶下囚!他凭什么?他怎么敢!”白宇飞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华尔街那帮饭桶!摩根,高盛!他们是猪吗?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把他推下悬崖,结果他他妈的在半山腰长出翅膀飞了?”
白敬亭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啜了一口,然后才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神,不像儿子那般充满外露的火焰,而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却能吞噬一切光亮。
“说完了?”
白宇飞一滞,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更难听的咒骂咽了回去。
“宇飞,”白敬亭放下茶盏,终于将目光移到了那张平板上,他看的不是陆寒的脸,也不是那些耸动的标题,而是角落里那一行小字——报道记者:阿兰·杜邦。
“我问你,从事发到现在,你做了什么?”
“我……”白宇飞语塞,“我一直在联络华尔街那边,催促他们加大对瀚海资本的做空力度,我们必须趁他不在,彻底端掉他的老巢!”
“蠢。”
一个字,像一记耳光,扇在白宇飞的脸上。
白敬亭伸出两根手指,在茶桌上轻轻敲了敲。“你到现在,还在想着怎么跟他拼刺刀。你有没有想过,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你我,甚至跟华尔街拼刺刀?”
他拿起那只属于白宇飞的空茶盏,又拿起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
“我们以为,我们是猎人,设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掉进来。”茶水注入盏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可他做了一件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他直接把我们的猎场,给点着了。”
白敬亭的目光变得幽深。“他不是在逃命,他是在借我们点燃的这把火,向另一群更强大的猎人,发送信号。”
“信号?”白宇飞皱眉,显然没跟上父亲的思路。
“一个被华尔街倾力围剿的人,一个能精准预测地缘冲突引发的黄金暴涨的人,一个能从Ex最严密的信息网里全身而退的人。”白敬亭每说一句,眼神就深邃一分,“这样的‘猎物’,对德弗里斯那种盘踞在欧洲的‘旧神’来说,意味着什么?”
白宇飞的脸色,一点点地从涨红,变成了煞白。
他终于明白了。
“他……他把自己的‘被绑架’,变成了一次……面试?”这个结论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比面试更高明。”白敬亭摇了摇头,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份‘投名状’,一份让德弗里斯无法拒绝的、用来攻击华尔街的投名状。他不是被收编了,他是和德弗里斯达成了某种共生关系。”
白敬亭端起茶盏,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茶雾,看到了万里之外那个年轻的身影。
“以前,他只是我们池塘里一条凶猛的过江龙,再厉害,池塘的大小也有限。我们可以慢慢抽干水,困死他。”
“但现在,”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他纵身一跃,跳进了大西洋。而且,是骑在另一头更古老的鲨鱼背上,跳进去的。”
茶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白宇飞呆呆地坐在那里,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一直将陆寒视为同辈的对手,一个运气好到逆天的暴发户。直到此刻,在父亲这番剖骨剥皮般的分析下,他才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和陆寒,根本不在同一个维度上博弈。
他还在想着怎么打架,对方却已经在纵横捭阖,撬动国际格局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白宇飞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恐惧。
白敬亭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这座被誉为“东方魔都”的金融中心。
他想的,是更深层的东西。
陆寒和欧洲旧势力的结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股全新的、东西方结合的资本力量,正在挑战由华尔街主导的、战后建立起来的全球金融秩序。
陆寒不再是一个单纯的金融威胁。
他已经成长为一个战略级的、地缘级的巨大威胁。
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动摇白家,动摇巨鲨资本在亚洲金融圈根基的威胁。
“他很聪明。”白敬亭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他把自己变成了全球焦点,变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现在,无论是安德烈,还是我们,都不敢再用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去对付他本人。因为全世界都在看着,任何小动作,都会让我们沦为笑柄,甚至引来更高级别的关注。”
白宇飞的心沉到了谷底:“那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外面呼风唤雨?”
“呼风唤雨,是需要根基的。”
白敬亭转过身,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一丝雄狮般的锐利寒光。
“一棵树,长得再高,飞得再远,它的根,始终埋在土里。”
他重新走回茶桌旁,拿起自己的私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对面传来一个恭敬而沉稳的声音。
“老板。”
白敬亭看着窗外,语气淡漠如冰。
“去查一下,瀚海资本在国内的所有业务,所有的合作伙伴,所有的资金渠道。我要一份最详细的报告。”
“是。”
“另外,”白敬亭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像西伯利亚吹来的寒流,“派人去一趟江州,那是他的家乡。看看他那棵大树的根,扎得……够不够深。”
ps:老狐狸白敬亭会从哪个意想不到的角度,给远在海外的陆寒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