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的欢呼声浪，几乎要将天花板掀翻。马超像一只打了胜仗的猴王，被一群同样兴奋的年轻人簇拥在中心，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是如何“运筹帷幄”，配合老大完成了这惊天动地的“屠鲨伟业”。
陆寒被这股热浪包裹着，脸上也带着笑，但他口袋里那只手机，却像一块被寒冰浸透的顽石，丝丝缕缕的冷意，正无视所有喧嚣，固执地渗入他的骨髓。
“静心阁的茶，还合口味吗？”
没有署名，没有威胁的字眼，甚至带着一丝客套的问候。
但这短短一句话，比任何声色俱厉的咆哮都更具杀伤力。
白敬亭在告诉他：我知道你见了谁，也知道你手里那把刀是谁给的。你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不，你依然是一枚棋子，只不过从一个棋盘，跳到了另一个棋盘。而我，哪怕倒下，也有足够的力量，在棋盘外，碾死你这枚小卒。
这才是真正的威胁。一个被逼到墙角，输掉了毕生声誉的金融巨鳄，当他放弃了规则，剩下的，便是最原始、最不计后果的疯狂。
“老大！老大！发什么呆呢！”马超满面红光地挤过来，一把搂住陆寒的肩膀，身上的酒气和汗味混杂在一起，“走！庆功宴！我已经在‘天上人间’订好位置了！今晚不醉不归，谁先倒谁是孙子！”
“好，不醉不归。”陆寒将手机悄然锁屏，脸上重新堆起笑容，那抹发自心底的寒意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他拍了拍马超的后背，声音洪亮，“今晚，全场消费，陆总买单！”
“嗷呜——！老大万岁！”
人群再次爆发出狼嚎般的欢呼，簇拥着他们的新神，浩浩荡荡地向外走去。
钱明跟在人群后面，他没有参与年轻人的狂欢，浑浊的老眼始终没有离开陆寒的背影。他看到了陆寒在欢呼声中那一瞬间的僵硬，也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属于胜利者的阴霾。
老江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远没有结束。
就在众人即将走出酒店大门，准备迎接外面媒体新一轮的围追堵截时，陆寒的私人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不是那只专门处理业务的手机，而是他自己的。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来自京城的座机号码。
陆寒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抬起手，喧闹的队伍瞬间安静下来。
他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按下了接听键。
“是陆寒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字正腔圆、带着磁性质感的男人声音，语速不快，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从容。
“我是。”
“陆先生，晚上好。冒昧打扰，我是华鼎集团的方正。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华鼎集团，以及我们的董事长，对您今晚的壮举，表示最诚挚的祝贺和最崇高的敬意。您所做的一切，不仅是瀚海资本的胜利，更是整个行业正本清源的福音啊。”
华鼎集团！
陆寒的瞳孔微微一缩。
如果说巨鲨资本是盘踞在南海的巨鲨，那华鼎集团，就是雄踞在北方的猛虎。两家都是国内金融界的顶级掠食者，多年来明争暗斗，势同水火。
“方总客气了。”陆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呵呵，陆先生不必谦虚。”方正轻笑一声，话锋一转，终于露出了獠牙，“我们董事长一直非常欣赏像陆先生这样有能力、有魄力的青年才俊。他认为，像您这样的‘期货之光’，不应该被工作室这种小池子所局限。华鼎愿意为您提供一个更广阔的舞台，一片真正能让您翱翔的星辰大海。”
“我们愿意以瀚海资本当前最高估值的五倍，对其进行全资收购。同时，华鼎将成立一个全新的、独立的‘瀚海战略部’，由您全权负责，集团将给予百亿级别的初始资金支持，以及所有后台资源的无条件倾斜。至于您个人，董事长承诺，华鼎集团董事会的席位，将为您虚位以待。”
电话这头的陆寒沉默着，但电话那头的方正，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年轻人被这天文数字和滔天权势砸晕的模样。
五倍估值，百亿资金，董事席位。
这已经不是橄榄枝了，这是一棵用黄金和钻石打造的参天大树，直接砸到了你的面前。
这对任何一个白手起家的创业者而言，都是一步登天的终极诱惑。
后台休息室里，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核心团队成员，此刻都屏住了呼吸。虽然听不清电话内容，但从陆寒凝重的表情和偶尔蹦出的“华鼎集团”几个字，他们已经猜到了大概。
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在众人心中蔓延开来。
赶走了白宇飞，扳倒了白敬亭，他们以为自己是屠龙的勇士。可现在才发现，他们不是屠龙了，他们是成了那条被所有猎人盯上的、新的“恶龙”。
良久，陆寒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感谢方总和贵董事长的厚爱。只是，瀚海资本是我和团队所有兄弟的心血，不是可以用来交易的商品。至于更广阔的舞台，我相信，只要我们脚踏实地，瀚海自己，就能造出一片大海。”
电话那头的方正，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陆先生果然有雄心。没关系，我们华鼎的诚意，永远有效。随时欢迎您改变主意。”
挂掉电话，陆寒回到众人中间。
马超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那股傻乎乎的狂喜，已经被现实的冷水浇得半熄。
“狼刚走，猎人就来了。”钱明走到陆寒身边，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声音低沉，“华鼎这条虎，比白敬亭那条鲨鱼，只怕是更加贪婪。”
“我知道。”陆寒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冰凉的矿泉水，那股从心底升起的寒气，总算被压下去几分，“他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从今晚开始，想吞掉我们的，想利用我们的，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他环视了一圈自己略显茫然的团队，一字一句地说道：“各位，欢迎来到真正的资本世界。这里没有英雄，只有猎人和猎物。而我们，想活下去，就必须成为最顶尖的那个猎人。”
没有人欢呼，但每个人的眼神，都重新燃起了一股火焰。那是一种被巨大危机激发的、更加坚韧的斗志。
“管他妈的什么猎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马超一拳砸在自己胸口，像是重新找回了主心骨，“天塌下来有老大顶着！咱们怕个球！庆功宴，照旧！今晚谁不喝趴下，谁就是看不起我们瀚海资本！”
气氛再次被强行点燃。
陆寒笑了笑，他知道，团队需要这样一针强心剂。
他正要带队出发，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又是一条短信。
陆寒的心头一紧，以为是白敬亭的第二轮心理攻势。
但看到发信人的名字时，他紧绷的神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瞬间松弛了下来。
是苏沐雪。
短信很短，只有两句话。
第一句：“干得漂亮。但，小心。”
紧接着，是第二句：“华鼎方正，董事长白手套，为人阴狠，笑里藏刀。其背后是华鼎太子爷，刚从海外回来，急需业绩立威。他们收购你的目的，不是合作，是吞噬你的光环，为你加冕的，也是为你准备的断头台。”
陆寒拿着手机，站在酒店大堂喧闹的人群中，却仿佛置身于一片宁静的港湾。
白敬亭的短信，是来自深渊的凝视，让他遍体生寒。
而苏沐雪的短信，则是在风雪中，悄然递过来的一件棉衣，一件藏着地图和武器的棉衣。
ps：在这盘名为“合作”的棋局中，苏沐雪的援手，会是陆寒破局的关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