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市的 “回春堂” 是城里最好的药铺,黑漆门板被摩挲得发亮,上面挂着块金字匾,“回春堂” 三个字是前朝大书法家虞世南写的,笔力遒劲,每个字都像要从木头上跳下来。药铺掌柜姓孙,留着三缕长须,都花白了,据说祖上是御医,手里有几味专治疑难杂症的秘方,去年还给秦王府的长史瞧好过咳血。李杰让刘二去抓药时,特意叮嘱要找孙掌柜亲配,多给些诊金也无妨。
“孙掌柜,要一副治咳血的良药,” 刘二把李杰写的药方递过去,药方是用洒金宣纸写的,上面用小楷写着 “川贝、阿胶、三七、麦冬” 等十几味药材,每味药后面都标着分量,精确到钱,“越名贵越好,钱不是问题。” 他掏出个沉甸甸的钱袋,银子碰撞发出 “叮当” 声,惊得药铺里的伙计都停下手里的活,直愣愣地看着他。
孙掌柜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镜,镜片是西域传来的稀罕物,能放大字迹,他眯着眼看了看药方,又闻了闻刘二递来的药材样品,捻着胡须道:“这位客官是行家啊,这方子用的是‘固本止血汤’,加了长白山的野山参,须子都完整着呢,寻常药铺可配不齐。” 他转身从药柜里抓药,药柜是紫檀木做的,上面的抽屉贴着药材名,密密麻麻有上百个,每个抽屉都被磨得发亮,“得磨成粉才好吸收,我这有祖传的铜臼,是宣德年间的物件,碾出来的药粉细如烟尘,用舌头舔都尝不出颗粒。”
药磨了整整一个时辰,孙掌柜亲自盯着,不让伙计插手,磨好的药粉装在个青瓷小罐里,罐口用蜡封着,防止药气外泄,罐底还贴着张红纸条,写着 “每日三钱,温水送服”。刘二提着药罐往回走,罐身冰凉,贴着掌心很舒服,路过钱铺时又取了十贯钱,用黑布包成个沉甸甸的包袱,黑布是用染坊剩下的边角料做的,颜色深得发乌,夜里看不出成色,摸上去糙糙的。
“记住,把东西放在赵虎家门槛上,别敲门,别说话,放下就走。” 李杰在工坊门口叮嘱刘二,工坊的门轴刚上了牛油,开关时悄无声息,他手里拿着张字条,字条是用桑皮纸写的,字迹刻意模仿了市井文人的腔调,带着点歪歪扭扭的风骨:“钱与药是匿名相赠,非为图报。三月初三夜,东宫有大变,火光起时玉石俱焚。若想保你母亲性命,三日后的子时,将参与之人的名单放在司农寺门缝里。切记,勿向他人言。”
刘二把字条折成小方块,塞进药罐的夹层里,又检查了一遍黑布包袱,确认钱不会掉出来,才揣进怀里。“大人放心,赵虎家在城南的贫民窟,那一带我熟,全是破院子,晚上就跟个鬼市似的,除了野猫野狗,没人会注意。” 他把药罐和包袱往怀里一揣,像揣着两块石头,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我带两个弟兄跟着,都穿着破烂衣裳,扮成乞丐,以防万一。”
赵虎家果然偏僻,在朱雀大街尽头的一个破院子里,院墙是用黄泥和茅草糊的,塌了半边,露出里面的黑土,门口堆着些柴火,已经发霉了,长出白白的菌丝。刘二借着月光摸到院门口,门槛是块断了的青石板,上面长满了青苔,滑溜溜的,稍不注意就会滑倒。他把药罐和包袱轻轻放在门槛上,包袱落地时发出 “噗” 的一声闷响,惊得院角的狗叫了两声,那狗瘦得皮包骨头,叫起来有气无力的。
就在他转身要走时,忽然看见西厢房的窗户纸破了个洞,洞不大,像被手指戳的,边缘还卷着毛边,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灯芯 “噼啪” 爆了个火星,把洞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个小嘴巴。刘二赶紧缩到院墙后,借着茅草的影子往屋里看,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窗前站了很久,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几乎贴到对面的墙上,手在窗台上轻轻敲着,节奏跟东宫侍卫巡逻的步点一样,三快两慢,是他们的暗号。
“那身影比寻常人高半个头,肩宽背厚,站在那里像座小山,” 刘二回来禀报时,手里还捏着根从赵虎家门口捡的布条,布条是粗麻布的,沾着点药粉,闻着有股苦味,“肯定是赵虎没错,他的身形在侍卫里最好认,上次在东宫门口站岗,我远远看过一眼,错不了。我们在墙后蹲了两刻钟,腿都麻了,屋里的灯一直没灭,后来还听见咳嗽声,咳咳咳咳的,像是老太太咳得厉害,听着都揪心。”
李杰点点头,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 “笃笃” 的声响,与刘二描述的窗台上的敲击声隐隐呼应,三快两慢,分毫不差。“他肯定看到了,” 李杰拿起赵虎的户籍记录,上面贴着张模糊的画像,是京兆府存档的,画中人眉眼刚毅,嘴角紧抿,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颧骨很高,“这种人,心里有事就睡不着。他现在肯定在琢磨,这钱和药是谁送的,怎么知道他娘生病,又怎么知道东宫要出事,会不会是个圈套。”
老王在一旁插话,他刚用布擦完案几,布上沾着不少皂角沫:“万一他把东西上交东宫怎么办?那咱们不就暴露了?到时候别说查他们的罪证,咱们自己都得被抓起来。”
“他不会。” 李杰很笃定,眼神里带着自信,像握着必胜的筹码,“他娘的病拖不起,这药是救命的,十贯钱够请三个太医瞧病,还能买两石米,够他们母子吃半年的。他要是上交,不仅救不了他娘,还会打草惊蛇,让东宫的人知道计划泄露,到时候他第一个被灭口,东宫那帮人的心狠着呢,连自己人都杀。” 他把户籍记录折好,放进抽屉里,锁上,钥匙揣进怀里,“他现在就像站在悬崖边,往前是死,往后也是死,只能选我们指的这条路,这是他唯一的活路。”
夜色渐深,工坊里的烛火摇曳,将李杰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个变幻的怪兽。他知道,接下来的三天,是对赵虎的煎熬,也是对他的考验。这步棋走对了,就能撕开东宫阴谋的口子,把他们的狐狸尾巴全露出来;走错了,不仅前功尽弃,还可能引来杀身之祸,连带着工坊的百十来号人都得遭殃。他拿起块刚做好的胡椒香皂,放在鼻尖闻了闻,辛辣中带着清香,这味道,或许就是他在大唐的立足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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