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五天,张小六把王记杂货铺的门槛都快盯出洞来。他像只蛰伏的猫,白天蜷在空房的太师椅上,透过铜镜捕捉着每一个进出的身影;夜里就换身夜行衣,借着月色跟踪王老三的行踪,鞋底磨穿了就往里面塞点干草,脚踝磨破了就抹点工坊自制的药膏 —— 那药膏里加了胡椒碎,火辣辣的却能止血。
第五天傍晚,张小六拖着灌了铅似的腿跑回工坊时,裤脚还沾着草屑。他冲进李杰的阁楼,把怀里的布包往桌上一倒,滚出十几个用炭笔勾勒的小人,有的在递东西,有的在点头,还有的正往营房里钻。
“大人!有大发现!” 他抓起个画着营房的纸片,炭笔在纸上蹭出毛边,“王老三除了去东宫侧门,还去过禁军大营两次!第一次是前天下午,进去时布包鼓鼓囊囊,出来时瘪得像张纸,手里多了个乌木盒子,盒盖上还有铜锁!”
李杰正在调试新做的计时器,那是用漏刻改良的,水滴落在铜盆里发出 “嗒嗒” 声。听见 “禁军大营” 四个字,他手里的漏斗 “哐当” 掉在地上,清水漫过脚面,把画着小人的纸片洇得发皱。
“他进的哪个营区?” 李杰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掐着桌沿,把木纹都掐得发白。禁军大营分左、中、右三营,左营是李世民的亲军,中营归兵部直辖,只有右营…… 归纥干承基统领。
“就是右营那片!” 张小六肯定地说,拿起个画着槐树的纸片,“我认得那棵老槐树,去年帮武侯铺送公文时见过,就在纥干统领的营房门口,树杈上还挂着个箭靶,箭孔密密麻麻的。”
李杰的心沉了下去,像坠了块铅。纥干承基 —— 那个在玄武门守了八年的将领,当年跟着李世民打天下时还只是个小兵,如今竟成了李承乾的人?他想起前几日武媚娘派人送来的信,信里只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门,门旁站着个持弓的人,当时他还没看懂,现在才明白,那是在提醒他提防玄武门的守将。
“他第二次去是什么时候?” 李杰捡起地上的漏斗,水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昨天上午,” 张小六用炭笔在纸上画了个太阳,“这次进去得快,两刻钟就出来了,布包还是满的,但看他肩膀的样子,明显轻了不少,像是少了一半东西。”
李杰走到地图前,手指从王记杂货铺划到东宫侧门,又重重落在禁军右营的位置,三条线在长安城西市交汇,像张收紧的网。他忽然想起上次在工坊见到的禁军士兵,那人买香皂时眼神躲闪,临走前还特意问了句 “硫磺能当香料用不”,当时只当是随口问问,现在想来,分明是在试探。
“去把画匠请来。” 李杰对老王说,声音里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让他带着颜料和画板,跟张小六去禁军大营附近,躲在那棵老槐树上,把王老三见的人画下来,越像越好。”
画匠姓周,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以前在秘书省当差,因画错了皇子的衣袍被赶了出来,如今靠在西市画人像糊口。他背着个半旧的画板,跟着张小六钻进老槐树的树洞里时,槐叶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袍,散发着股清苦的香气。
“就画那个穿明光铠的?” 周画师眯着眼,透过枝叶的缝隙打量着营房门口,手里的狼毫笔悬在纸上,“离得太远,看不清面容啊。”
“不用画脸,” 张小六从怀里掏出个琉璃镜,这是李杰给他的,能放大远处的景象,“画他的身形,还有铠甲上的纹饰,尤其是腰间的剑,剑柄上好像有块玉。”
周画师点点头,沾了点墨汁在纸上勾勒。他的笔锋很稳,先画了个高大的轮廓,再细细描摹铠甲的甲片 —— 明光铠的护心镜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腰间的蹀躞带上挂着个金鱼袋,最显眼的是那柄剑,剑柄上镶着块白玉,形状像朵莲花。
“是纥干承基!” 张小六看着画像突然喊道,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我在玄武门见过他一次,就穿这身铠甲,那柄剑是陛下赏的,叫‘莲花’!”
周画师赶紧把白玉剑柄画得更清晰些,又添了几笔铠甲边缘的磨损 —— 那是常年佩戴留下的痕迹,显得格外真实。他正画到两人交接布包的动作,王老三递包时佝偻着背,像只讨好的虾,而那将领接过时却微微侧着身,用宽大的袍袖挡住了动作,仿佛怕被人看见。
“够了。” 张小六拉了拉周画师的袖子,远处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再不走就被发现了。”
两人猫着腰钻出树洞时,周画师的画已经干透了。画纸上,晨光透过营房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王老三递出的布包上还能看见粗麻绳的结,而那将领的手指正按在布包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回到工坊,李杰把画像铺在案上,旁边摆着司农寺存档的纥干承基画像。两相对比,身形、铠甲、佩剑都分毫不差,尤其是腰间蹀躞带上挂着的金鱼袋,袋口的流苏长度都一模一样 —— 那是三品以上官员才能佩戴的饰物。
“这盘棋比想象的大。” 李杰将拓印和画像叠在一起,用块镇纸压住,镇纸是用皂角树根做的,上面还留着天然的沟壑,“李承乾不仅买通了东宫侍卫,连禁军统领都拉拢了,这是想里应外合啊。”
张小六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小人打架:“那咱们现在咋办?把这些东西交给陛下?”
“还不到时候。” 李杰摇头,望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余晖把天空染成了血红色,“这些只能证明他们有接触,却定不了谋逆的罪。咱们得找个突破口,一个能把他们全串起来的人。”
他拿起画像,指尖落在王老三佝偻的背影上。这老狐狸周旋于东宫和禁军之间,手里定然握着不少秘密,或许…… 可以从他身上下手。
夜幕降临时,香皂工坊的灯亮了一夜。李杰坐在案前,把拓印、画像和张小六记的时辰都铺在桌上,像在解一道复杂的算术题。窗外的皂角树在风中摇晃,树影投在纸上,像个张牙舞爪的影子,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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