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露坊的内室里,烛火跳动得比往常更急促些,烛芯偶尔爆出的火星落在青铜烛台上,溅起细碎的光点,旋即又熄灭了。将武媚娘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那影子随着她翻动纸张的动作,时而舒展,时而蜷缩,仿佛也在为这紧张的局势而不安。
紫檀木桌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线索,桑皮纸边缘泛黄起卷,丝帕上的炭痕因时间稍长而有些模糊,几片从杂货铺撕下的包装纸还沾着些许油污,层层叠叠,几乎要将桌面完全覆盖。桌角那尊青铜瑞兽镇纸,此刻正压着一张画着简易路线图的草纸,图上用朱砂标出了从王记杂货铺到东宫的路径,墨迹因反复摩挲而有些晕染。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纸张的草木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 —— 那是从装硫磺样品的锦囊里散发出来的。那锦囊用蜀锦缝制,边角已有些磨损,里面的硫磺晶体透过锦囊的缝隙,散发出刺鼻却又微弱的气息,时刻提醒着这里正在进行的,是关乎生死的信息梳理。
武媚娘身着一袭月白色的襦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云纹,针脚细如发丝,每一朵云纹都形态各异,有的像奔腾的骏马,有的像展翅的飞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仿佛有云气在脚边流转。她盘腿坐在软垫上,那软垫是用西域进贡的羊绒填充的,厚实而柔软,边缘绣着缠枝莲图案,因常年使用而有些褪色。
她神情专注得像一尊玉雕,指尖捻着一枚银针,银针的针尾镶嵌着一颗细小的珍珠,在烛光下闪着微光。她时不时用银针挑起一张纸片,对着烛光仔细端详,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而后又轻轻放下,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纸上的字迹。发髻上的白玉簪是用上好的和田羊脂玉雕琢而成,簪身光滑圆润,反射着烛光,在那些线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是在为她指引方向。
“纥干承基、硫磺、兵器、三月初三、玄武门、东宫侍卫……” 她轻声念着这些关键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每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投入这寂静的内室,激起层层涟漪。每念一个词,她就会用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一下,指尖的蔻丹红与紫檀木的暗红色形成鲜明对比,仿佛在触摸这些词语背后隐藏的真相。
桌角放着一个小巧的砚台,那是用端州紫石制成的,砚台表面光滑如镜,能映出人影,里面盛着刚磨好的朱砂墨,颜色鲜红得像血,散发着独特的矿物气息。旁边躺着一支狼毫小楷笔,笔杆是用湘妃竹做的,上面布满了天然的泪斑,笔锋圆润饱满,是武媚娘特意挑选来书写重要内容的。
她拿起笔,手腕轻轻悬起,笔尖蘸了蘸朱砂墨,在一张空白的桑皮纸上写下第一个词 “纥干承基”。字迹娟秀却有力,横画如剑,竖画如松,笔锋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仿佛要将这名字刻进纸里。写完后,她停顿片刻,眉头微蹙,像是在回忆关于纥干承基的更多细节。
“纥干承基掌玄武门守卫,是东宫安插在禁军的关键棋子。” 她喃喃自语,指尖在 “纥干承基” 四个字上轻轻敲击着,“此人早年随太子征战,深得信任,后来调入禁军,看似远离东宫,实则暗通款曲。” 笔尖在纸上停顿片刻,又写下 “禁军异动” 四个字,并用朱砂笔在两者之间画了一条红线,那红线流畅而坚定,“他若在三月初三那天调动禁军,打开玄武门,东宫的人就能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接着,她又写下 “硫磺” 和 “放火”,用一个圆圈将它们圈在一起。那圆圈画得并不规整,边缘有些颤抖,像是她内心情绪的流露。“东宫购买大量硫磺,绝非为了腌咸菜,” 她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屑,“长安城里谁不知道,东宫的厨子最擅长的是糖醋鲤鱼,哪用得着硫磺这种东西?放火才是真正目的。祭祖大典时,宫中人多事杂,礼器、祭品堆积如山,一旦燃起大火,必然混乱不堪,正好给他们可乘之机。”
“兵器” 二字被她写得格外用力,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墨痕深深渗入纸纤维中。“汉王送来的两车货,十有八九是兵器。” 她的手指重重按在 “兵器” 二字上,指节微微发白,“前些日子,汉王的亲信在铁匠铺定制了一批短刀,刀刃比寻常兵器要短三寸,但更为锋利,当时我就觉得奇怪,现在想来,定是为东宫准备的。东宫侍卫配备这些兵器,在混乱中动手,目标明确,就是要制造血案,趁机夺权。”
武媚娘的目光扫过所有线索,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要穿透这些纸张,看到背后隐藏的阴谋。最终,她的目光落在 “三月初三” 和 “玄武门” 上。她用朱砂笔重重地圈出这两个词,红色的圆圈像两个警示的烙印,在白色的桑皮纸上格外醒目。
“三月初三夜,祭祖大典进行到深夜,宗室、百官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祭祀礼仪上,正是守卫最疲惫、警惕性最低的时候;玄武门是宫城咽喉,连接着皇城与宫城,一旦失守,整个皇宫就像被打开了大门,后果不堪设想。”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语气中带着一丝沉重。
经过一番梳理,她最终在纸上留下三个关键点:“东宫购硫磺(放火)、禁军异动(开门)、三月三夜(动手)”。每个点后面都用小字标注了依据,“硫磺” 后写着 “王记杂货铺出,东宫侍卫押运”;“禁军异动” 后注着 “纥干承基掌玄武门,与东宫往来密切”;“三月三夜” 后标着 “祭祖大典,守卫松懈”。条理清晰,一目了然。
“多一字则繁,少一字则漏。” 武媚娘放下朱砂笔,笔杆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微的 “笃” 声。她对站在一旁的亲信侍女小翠说,语气中带着一丝满意,眼神却依旧凝重。
小翠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是用梨花木做的,上面铺着一块墨绿色的绒布,放着文房四宝和一些空白的桑皮纸。她一直屏息凝神地看着武媚娘梳理线索,双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此刻才敢轻轻喘口气,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用袖口悄悄擦了擦:“娘娘梳理得这般清楚,真是厉害。这些线索杂乱如麻,奴婢看着都头晕,娘娘却能从中找出关键。”
“这些信息必须浓缩成最简洁的文字,才能藏得隐秘,也才能让李杰在最短的时间内明白其中的关键。” 武媚娘拿起一张薄如蝉翼的桑皮纸,这纸是用最上等的桑树皮纤维制成的,经过反复捶打、蒸煮,质地轻薄透明,对着光几乎能看到对面烛火的影子,“就用这张纸,写出来的字才能足够小,方便隐藏。”
她又取来一支特制的小楷笔,笔杆只有手指粗细,是用象牙雕刻而成,上面刻着缠枝纹,笔锋更是细如发丝,是她特意让人定制的。蘸了蘸墨汁,墨汁是用松烟制成的,黑亮而浓稠,她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气,开始在桑皮纸上书写。
她的手腕悬起,肘部轻抵桌面,指尖稳如磐石,笔下的蝇头小楷每个字都小得像米粒,却笔笔清晰,笔画之间的勾连、转折都恰到好处,没有一丝潦草。“东” 字的横画起笔藏锋,收笔露锋;“宫” 字的宝盖头舒展如伞;“硫” 字的右半边笔画虽多,却排列得井然有序。
写完后,她将桑皮纸轻轻提起,对着烛光看了看,纸上的三行字清晰可辨:“东宫购硫磺,欲放火;禁军将异动,为开门;三月三夜,当动手。” 字数不多,却将所有关键信息都包含在内,简洁明了,又暗藏机锋。
“这样就好。” 武媚娘满意地点点头,将桑皮纸放在一旁晾干,那纸上的墨迹在空气中慢慢变干,颜色从深黑逐渐转为灰黑,“等墨迹干透,就可以准备隐藏了。这纸薄,容易破损,得小心些。”
小翠看着那张薄如蝉翼的纸,忍不住赞叹道:“娘娘的字真是厉害,这么小的字还写得这么工整,笔锋、结构丝毫不差,怕是宫里的翰林学士也未必能及。奴婢听说,欧阳大人的小楷已是一绝,娘娘这字,怕是能与他不相上下了。”
武媚娘淡淡一笑,那笑容在烛光下如昙花一现,很快便消失了:“这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救命。一个字看不清,可能就会误了大事,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把我们都搭进去。” 她的眼神再次变得凝重,仿佛已经看到了三月初三那夜的血雨腥风,火光冲天,哭喊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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