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畔的比试落幕未满三日,长安西市的改良坊外已排起长龙。晨光刚爬上坊门的铜环,将那只衔着铜钱的铜兽映得发亮,等候的农户就把青石板街面挤得水泄不通。扛着锄头的老汉们揣着油布包不住搓手,布包里的铜钱硌得手心发麻;推着独轮车的后生踮脚张望,车斗里还放着给工匠带的新蒸的糜子面馍;连抱着孩子的妇人都来凑数,用围裙擦着孩子流到下巴的口水,说要给当家的先探探路,免得被人骗了。
“让让!让让!新犁出来了!” 周铁蛋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汗珠顺着肌肉沟壑往下淌,在腰腹间汇成小溪。他和四个工匠推着辆榆木板车,车轴发出 “吱呀” 的呻吟,上面并排放着五具贞观犁,犁铧在朝阳下泛着冷光,惊得排队的人群发出一阵骚动,有人的草帽都被挤掉了。
“给俺来一具!” 前排的张三牛举着沉甸甸的钱袋,粗布褂子被挤得变了形,领口的盘扣都崩开了两颗。他把钱袋往柜台上一拍,“哗啦” 一声,五贯开元通宝滚出来,边缘都被磨得发亮,“俺早就把钱备齐了,五贯钱一分不少!这是俺家卖了两头小猪仔攒的,今天说啥也得把新犁拉回去!”
周铁蛋刚要回话,身后又传来喊叫声:“先给俺!俺是从同州来的,走了三天三夜!” 一个瘦脸汉子举着官府开的路条,纸角都磨卷了,上面盖着七八个驿站的红印,像朵绽开的梅花。“俺村地主说了,谁先买到新犁,就租给谁十亩好地!俺家婆娘还等着这地种麦子呢!”
混乱中,李杰带着两个账房先生走出坊门,账房先生手里捧着本厚厚的登记簿,纸页边缘都被翻得起了毛。“大家别急,按顺序来。” 他站在三级青石台阶上高声道,声音透过那只特意打造的铜喇叭传出老远,震得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改良坊即日起,每日供应百具新犁,凭户籍登记购买,每户限买一具。外地农户可到当地县衙登记,由官府统一采购,运费全免!”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像退潮的海水。张三牛摸着钱袋里的开元通宝,听着铜钱碰撞的脆响,心里踏实了不少。他转头看见同村的刘老五正踮脚往坊里瞅,脖子伸得像只老鸭,忍不住打趣:“咋?你那宝贝旧犁不打算用了?前阵子你还说新犁是花架子呢。”
刘老五脸一红,挠着后脑勺嘿嘿笑,露出两排黄牙:“前几日看了比试,回去就把旧犁劈了当柴烧。俺家那口子说了,省下的草料钱,够给娃买半年的糖吃,还能给俺扯块新布做件褂子。”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打满补丁的袖子,“你看这袖子,都快烂成渔网了。”
这样的场景,同时出现在长安的东市、南市,甚至延伸到了周边的县城。改良坊的工匠们分成三班,熔炉日夜不熄,通红的铁水映得半个坊区都泛着红光,连夜空都被染成了橘色。掌炉的王师傅算过一笔账:往日打造一具旧犁,需两匠一徒忙三日,铁料得耗十五斤;如今用了李杰改良的模具,三匠五徒一日能出十具新犁,铁料还省了两成,每一具都能多打出个犁尖来。
“李大人这法子真神了!” 王师傅用铁钳夹着烧红的犁铧,往冷水里一淬,“滋啦” 一声腾起白雾,像朵炸开的棉花。他眯着眼看着冷却后的犁铧,纹路清晰得能数出,“你看这弧度,比咱老辈人凭手感锻打的还标准,碎土准保均匀!上次有个老农来买犁,摸了这犁壁,说比他家婆娘的梳头镜还光溜。”
消息传到洛阳时,刺史正为春耕的事犯愁。去年的劣质犁让邙山脚下的麦田减产三成,农户们提着空粮袋堵在府衙外,差点掀了他的官轿,连轿帘都被扯破了。听闻贞观犁能增产,他连夜写了八百里加急,信纸都被墨汁洇透了,求朝廷调拨五百具新犁,还特意在信里加了句 “愿以洛阳官窑瓷器抵账,每具犁换三件青瓷碗”。
李杰接到信时,正对着关中舆图规划分坊地址,图上的墨迹还是新的。他用朱笔在洛阳、扬州圈了两个红圈,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洛阳设分坊,用当地的伊洛铁,那铁性韧,适合做犁铧。” 他对身旁的掌柜道,掌柜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正在算着成本,“扬州分坊用梅山铁,那边水路方便,能顺长江运到蜀地,蜀地多山地,新犁的曲辕正好派上用场。” 他顿了顿,指着地图上的运河,像条银色的带子,“分坊要挨着码头建,省得二次搬运。工匠从总坊抽调十个老手,再招收当地铁匠,用咱们的模具和图纸,保证质量统一,谁要是敢偷工减料,立马逐出坊门。”
两个月后,洛阳分坊的第一具贞观犁出炉。刺史亲自主持了开犁仪式,选了块最难耕的黏土田,那地硬得像块铁板,去年用旧犁耕,三天才耕了半亩。当一牛一犁轻松翻起深褐色的泥土,土块细得像筛过的,围观的农户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有个白发老汉当场跪在地上,捧着新翻的泥土老泪纵横,浑浊的眼泪滴在泥土里,晕开一小片湿痕:“俺种了一辈子地,从隋末到大唐,就没见过这么省力的犁!这哪是犁啊,这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扬州分坊的进展更快。靠着运河码头的便利,新犁装船后三日就能抵达苏州,五日可到越州。江南的水田多,田埂窄得像根带子,农户们最爱新犁的曲辕设计,在田埂间转弯时,比旧犁省了一半的功夫,再也不用喊人帮忙抬犁了。有个种桑田的农户算过,用新犁耕地,一亩能多采两担桑叶,够喂饱十张蚕匾,多出的蚕丝能织两匹好绸子,够给闺女做嫁妆了。
年底的大雪覆盖关中时,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给长安城盖了层厚棉被。户部的奏折送到了御书房,用黄绸子包着,显得格外郑重。李世民披着紫貂裘,就着炭盆的火光翻看奏折,火苗舔着铜盆,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上面的数字让他眉开眼笑,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关中因用新犁,粮食增产一成,农户节省草料钱二十万贯。” 旁边还附着各县报来的明细,万年县增产最多,达一成五,户县节省的草料能喂饱三千头牛,够装备一支骑兵了。
“李杰,你来看。” 李世民把奏折推给他,手指在 “二十万贯” 上重重一点,指甲都差点戳破纸页,“这可不是小数目,够装备三个军府了,能多养五千兵卒。你不仅给大唐添了新犁,更清了吏治的蛀虫,这才是真正的功在千秋,比打场胜仗还管用。”
李杰看着奏折上密密麻麻的朱批,红得像跳动的火焰。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就像种子刚破土而出。他想起分坊里日夜赶工的工匠,想起农户们买犁时的笑脸,想起那些因为新犁而多打粮食的田地,突然觉得那些熬过的夜、磨破的手,都值了。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给改良坊的屋顶盖了层白毯,却盖不住坊内传出的叮叮当当声 —— 那是新犁在歌唱,是新时代的序曲,清脆而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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