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宫门前,一向是戒备森严的地方。高大的朱红宫门紧闭着,门口站着两排身着明光铠的士兵,他们手持长枪,腰佩横刀,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过往的行人,连一只苍蝇都别想轻易飞进去。宫门前的广场上铺着平整的青石板,被来往的车马踩得光滑如镜。
可今天,宫门前却聚集了一群不速之客。
百十个汉子穿着破衣烂衫,有的衣服上还打着好几个补丁,颜色都褪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有的衣服甚至破了个大洞,露出里面黢黑的皮肤。他们的头发乱糟糟的,像一蓬蓬枯草,上面还沾着泥土和草屑;脸上都抹着黑乎乎的锅底灰,把原本的容貌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双滴溜溜转的眼睛。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抱着膝盖发呆;有的靠在宫墙根上,有气无力地唉声叹气;还有的互相推搡着,小声说着什么,时不时还警惕地看一眼门口的士兵。
这正是张万贯从周边村镇雇来的闲散汉子,有赌徒,有二流子,还有些是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张万贯给他们每人每天五十文钱,管两顿饭,让他们来宫门前哭嚎,装作是因贞观犁而失业的铁匠,以此博取朝廷的同情,给推广贞观犁的李杰施加压力。
“俺们是打旧犁的铁匠啊,这新犁一出,谁还买俺们的旧犁啊?铺子关了,俺们全家老小都快饿死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突然 “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他的声音洪亮,穿透力极强,像杀猪一样,引得过往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他一边哭,一边用脏兮兮的袖子抹着脸,把脸上的锅底灰都抹成了一道道黑痕。
其他汉子见状,也跟着 “扑通扑通” 跪了下来,哭喊声此起彼伏,场面十分混乱。“陛下啊,您开开恩,管管那李杰吧!”“再这么下去,俺们真的活不下去了,只能去上吊了!”“可怜可怜俺们这些苦命人吧!” 他们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抹着眼睛,可仔细看,却看不到多少眼泪,有的甚至还偷偷睁开眼,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宫门前的士兵见状,立刻上前维持秩序,领头的校尉厉声呵斥道:“你们干什么?这里是宫门前,是天子脚下,不许喧哗!赶紧起来!” 可那些汉子根本不理会,依旧哭嚎不止,有的甚至还往宫门里爬,被士兵们用枪杆拦住,推推搡搡之间,还有几个汉子故意躺在地上,装作被打的样子,哼哼唧唧地叫着。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很快就围成了一个大圈,里三层外三层,把宫门前的广场堵得水泄不通。大家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这是怎么了?这些人是干啥的?” 一个刚从西域来的胡商好奇地问旁边的人,他穿着一身异域服饰,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
“听说是打旧犁的铁匠,因为新犁出来了,没人买旧犁了,他们的铺子都关了,没活路了。” 一个长安本地的老汉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
“唉,也是可怜人啊。这新犁是好,可也不能断了别人的活路啊。” 一个中年妇人附和道,她手里还提着刚买的菜篮子。
人群中,张万贯的管家缩着脖子,混在里面,他穿着一身普通百姓的衣服,手里拿着个算盘,装作算账的样子,实则悄悄观察着情况。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的声音也渐渐朝着对他们有利的方向发展,他偷偷给为首的那个高大汉子使了个眼色,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为首的高大汉子心领神会,哭得更凶了,他猛地向前一扑,想要冲到宫门前的台阶上,结果被一个年轻的士兵一把拉住。他挣扎着,脚下一滑,“哎哟” 一声摔倒在地。就在他摔倒的瞬间,裤腿向上一缩,露出了脚上的靴子 —— 那是一双崭新的绸缎靴,上面还绣着精致的云纹,针脚细密,一看就价值不菲,与他身上破烂的衣服格格不入,像一只凤凰掉进了鸡窝。
这一幕,被周围的几个眼尖的百姓看得清清楚楚。
“咦,他不是说快饿死了吗?怎么还穿着绸缎靴?” 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指着那靴子,大声说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
“就是啊,这靴子看着不便宜啊,怕是得好几贯钱呢。我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靴子。” 一个穿着草鞋的穷书生推了推眼镜,惊讶地说。
“不对劲,这些人怕不是装的吧?哪有快饿死的人还穿绸缎靴的?” 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捕快摸了摸下巴,皱着眉说道,他见多了各种骗局,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
议论声渐渐变了味,大家看这些 “流民” 的眼神也从同情变成了怀疑,像看一群跳梁小丑。为首的高大汉子这才发现自己露了马脚,脸 “腾” 地一下红了,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他赶紧把脚往回缩,想用破烂的裤腿盖住靴子,可已经晚了,周围的质疑声越来越大,像潮水一样向他涌来。
原来,这双绸缎靴是张万贯给的 “道具” 之一。张万贯觉得为首的得有点派头,就把自己穿过几次的绸缎靴赏给了他,说是让他穿着显得体面些,等哭完了再换下来,结果这汉子贪慕虚荣,觉得穿着舒服,就一直没换,还以为没人会注意,没想到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宫门前的士兵也发现了不对劲,他们对视一眼,眼神里都充满了警惕。领头的校尉走上前,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装疯卖傻,是不是想图谋不轨?”
那些汉子被问得哑口无言,一个个低着头,像霜打的茄子,刚才的哭嚎声也戛然而止,只剩下尴尬的沉默。为首的高大汉子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生怕被认出来。
就在这时,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帘是用上好的云锦做的,上面绣着仙鹤图案。马车停在宫门前,车夫掀开帘子,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他面容威严,眼神锐利,正是御史中丞。他刚从宫里出来,要去御史台处理公务,就看到了宫门前的这一幕,又听到了周围百姓的议论,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像打了个死结。
“怎么回事?” 御史中丞沉声问道,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周围的喧闹声瞬间安静了不少。
旁边的校尉连忙上前,单膝跪地,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禀报了一遍,还特意提到了那个汉子脚上的绸缎靴,语气里充满了疑惑。
御史中丞听完,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像两把出鞘的利剑。他走到为首的高大汉子面前,冷冷地说:“抬起头来。”
为首的高大汉子不敢违抗,慢慢地抬起头,脸上的锅底灰都被汗水冲得花里胡哨,露出了原本的肤色。御史中丞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说道:“我怎么看着你有点眼熟?你不是城南张记犁行的伙计吗?上个月张万贯还带着你去我府上送过礼,怎么成了失业的铁匠了?”
那汉子一听,顿时面如死灰,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 “咚咚” 的响声,很快就磕出了血。“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是被张掌柜逼的,他说给我钱,让我来这里哭,小的再也不敢了!”
真相大白,周围的百姓们顿时哗然,像炸开了锅。
“原来是张记犁行搞的鬼!我说怎么听着不对劲呢!”
“太不像话了,为了自己的生意,竟然想出这种招数来抹黑新犁!”
“难怪说新犁不好,原来是他们在背后搞鬼!我就说李大人不是那种人!”
御史中丞的脸色铁青,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泼了冷水,他冷哼一声:“简直是胆大包天!竟敢在宫门前演戏,欺骗朝廷,煽动民心!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我抓起来,带回御史台严加审问,看看是谁在背后指使!”
士兵们立刻上前,拿出绳索,将那些汉子一个个捆了起来。汉子们哀嚎着,挣扎着,可根本无济于事,只能被像拖死狗一样拖走。
张万贯的管家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赶紧低下头,顺着人群的缝隙,一溜烟地跑了,他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张万贯,晚了怕是就来不及了。
宫门前的闹剧很快就平息了,可这件事却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甚至连皇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在议论。人们这才明白,之前关于贞观犁的那些谣言,很可能也是这些旧犁商搞出来的鬼把戏。一时间,大家对贞观犁的怀疑少了了许多,反而对张万贯等人的卑劣行径感到不齿。
改良坊内,李杰正蹲在铁匠炉旁,看着赵铁匠捶打犁铧。通红的铁坯在铁锤下逐渐成形,火星溅在他的布鞋上,他却浑然不觉。赵铁匠擦了把汗,忧心忡忡地说:\"大人,外面的谣言越来越难听,今早还有农户来退订,说宁可多花力气,也不敢用这 ' 妖犁 '。\"
李杰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铁屑。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映出几分坦然:\"真金不怕火炼。咱们把犁打好,让用的人说好,比任何辩解都管用。\" 他指着墙角堆放的贞观犁,\"你看这些,明天让伙计们拉到渭河边的田里,当众耕地给百姓看。\"
话音刚落,周员外郎匆匆闯进来,手里捏着张纸条:\"大人,宫门前的事您听说了?张万贯雇人装流民哭闹,被御史中丞抓了个正着,连带着那绸缎靴的糗事都传开了!\"
赵铁匠闻言一怔,随即拍着大腿笑起来:\"活该!这老狐狸也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杰接过纸条,上面是司农寺同僚传来的消息,字迹潦草却透着兴奋。他折起纸条塞进袖袋,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民心如秤,孰轻孰重,百姓自有判断。\"
傍晚的长安西市,几个孩童围着货郎的摊子打闹,嘴里唱着新编的童谣:\"张万贯,心眼偏,穿绸缎靴装叫花子,骗了钱来害良善...\" 货郎听得直乐,用拨浪鼓敲了敲摊子:\"再唱一遍,给你们糖吃!\"
茶馆里的气氛也变了。王二麻子刚想开口说贞观犁的坏话,就被茶客们轰了下去:\"别在这儿胡说八道!张万贯都被抓了,你还替他造谣!\" 有人把铜钱摔在桌上:\"换个正经书目!再敢胡吣,砸了你的场子!\" 王二麻子灰溜溜地收拾起醒木,连工钱都没敢要就跑了。
洛阳城的聚贤茶馆里,周老汉正蹲在门口抽旱烟。上午那个劝他买旧犁的中年汉子匆匆跑来,手里攥着张传单:\"周老哥,快看!长安传来的消息,张万贯雇人装流民,还编瞎话抹黑新犁,被官府拿问了!\"
周老汉猛地坐直身子,烟杆从嘴里滑出来:\"真的?\"
\"千真万确!\" 汉子把传单递给他,\"你看这上面写的,司农寺说这两天就派官差带着新犁来洛阳演示,让大伙亲眼瞧瞧新犁到底好不好。\"
周老汉看着传单上的字迹,又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钱袋,突然一拍大腿:\"走,去铁铺!咱不买旧犁了,等新犁来!\"
夜幕降临时,长安的天空飘起细雨,洗去了白日的喧嚣。改良坊的灯还亮着,李杰正在灯下翻看各地送来的报喜文书 —— 华州的农户用贞观犁耕完了百亩荒地,同州的里正说新犁比旧犁省了三成牛力。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 \"推广无碍\" 四个字,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像在为这即将到来的丰收伴奏。
宫墙内,李世民拿着御史中丞的奏折,眉头渐渐舒展。奏折里详细写了张万贯如何勾结商户、散布谣言、雇人闹事,还附了从那些 \"流民\" 身上搜出的契约。他把奏折往案上一拍,对身边的太监说:\"传朕旨意,将张万贯及其党羽移交大理寺,从严查办!另外,让司农寺加派官差,务必让各州百姓都用上贞观犁。\"
太监躬身应诺,转身时瞥见御案上的朱批 ——\"民为邦本,农为邦基,利器当推广,奸佞必严惩\"。墨迹未干,却已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雨还在下,长安城的街道上,几个巡夜的武侯打着灯笼走过,灯笼上的 \"贞观\" 二字在雨幕中忽明忽暗。远处的农田里,湿润的泥土散发着清香,仿佛在静静等待着新犁的到来。一场由谣言掀起的风波,终究没能挡住时代前进的脚步,贞观犁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欲知下文如何,请先关注收藏点赞!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