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胡椒叶尖时,李杰已经带着狱卒们在苗田边缘丈量。他踩着湿透的草鞋,在泥土上划出深深的沟痕,青石尺在手里转得飞快:“再挖深一尺,拓宽两尺,务必连通东边的排水沟。” 铁锨入土的 “噗嗤” 声此起彼伏,新翻的黄土混着碎草,在晨光里泛着湿润的光泽。
老张扶着铁锨直喘气,粗布褂子被汗水洇出深色的斑块:“大人,这沟已经够深了,就是真着了火,也能挡住半柱香。” 他脚下的防火沟已经挖到四尺深,沟壁被拍打得结实平整,像道嵌在土里的城墙。
李杰没回头,正用铅垂线校准沟壁的垂直度。铅坠在晨光里晃悠,丝线绷得笔直:“半柱香不够。” 他指着远处的竹架,那里爬满的藤蔓已经开始挂果,青绿色的小胡椒像串在绿丝带上的珠子,“从发现火情到组织扑救,最少要一炷香。这沟必须再深些,还要在沟底铺上鹅卵石,防止有人从下面挖洞。”
狱卒们不敢怠慢,铁锨起落的节奏更快了。新挖出的黄土在沟边堆成矮墙,老张用脚把土踩实,鞋底的泥块掉在沟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 昨天夜里刚下过一场小雨,泥土湿润得正好,是挖沟的最佳时机。
“东边的排水沟也要清理,” 李杰沿着沟边往前走,裤脚沾满了泥点,“把里面的枯枝败叶都清干净,保证水能在一炷香内排完。” 他蹲下身,捡起块扁平的鹅卵石扔进沟底,“这样既能防火,又能防涝,秋雨要是来得早,也不怕淹了苗根。”
日头爬到头顶时,防火沟终于按要求挖好了。四尺深的沟壑像条土黄色的巨蟒,将整个苗田紧紧环绕,沟底的鹅卵石在阳光下泛着青白的光,沟边的黄土墙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竹签,顶端都削得尖尖的 —— 这是防备有人趁乱翻越的简易工事。
“白天的巡逻队分成三班,” 李杰站在了望台上,给狱卒们分配任务,手指在苗田地图上划出三条路线,“一班守正门,二班沿防火沟巡逻,三班盯着东宫方向的动静,每半个时辰在了望台汇合一次,用暗号通报情况。”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用油纸包好的哨子,“这是骨哨,声音穿透力强,遇到情况就吹三短一长,听到的人立刻向中心靠拢。”
狱卒们接过哨子,骨制的哨身带着淡淡的腥气,吹起来却异常响亮,尖利的声音划破正午的宁静,惊得远处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大人,这哨子比梆子好用多了!” 一个年轻狱卒忍不住多吹了两声,被旁边的老兵狠狠瞪了一眼。
李杰没理会他们的议论,只是指着苗田中央的移动花架:“把那几株挂果最多的移到上面。” 花架是用最粗的楠竹制成的,底部装着四个木轮,轮轴上涂着厚厚的猪油,推起来悄无声息。他亲自指挥着将最壮的五株胡椒苗移栽上去,根部都带着完整的土球,用草绳捆得结结实实。
“这些苗是咱们的底气,” 他拍了拍花架的扶手,楠竹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万一真出事,你们两人一组,推着花架从西边的密道走,那里直通尉迟将军的军营,东宫的人不敢追。” 密道是禁苑修建时留下的,原本是为了防备兵变,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老张蹲在花架旁,看着那些青绿色的小果子,心疼得直咂舌:“这要是真被烧了,可太可惜了。” 他往花架的木轮上又涂了些猪油,油光在阳光下闪得晃眼,“俺琢磨着,不如干脆把这些苗移到棚屋里,夜里守着更放心。”
“不行。” 李杰摇头,将块写着 “甲” 字的木牌挂在花架上,“棚屋是重点防火目标,而且不通风,会影响坐果。” 他指着苗田边缘的苦楝树,“这些树已经长到一人高,枝叶能挡挡火星,比棚屋安全。” 他给每个花架都编了号,甲、乙、丙、丁、戊,对应着五条不同的转移路线。
傍晚的霞光将苗田染成金红色时,夜间的火把都已准备妥当。二十根碗口粗的松木被牢牢插在防火沟边,顶端缠着浸过桐油的麻布,只要一点就能燃到天亮。李杰让人在火把旁堆放了足够的备用麻布和桐油,还特意在每个火把下挖了浅坑,防止火星溅到沟外的干草上。
“夜里的火把要保持光亮,” 他给负责守夜的狱卒们交代,“但不能太亮,免得被人看清里面的布置。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班,换班时要互相检查身份,用昨天教的暗语对答。” 暗语是他临时编的,以胡椒的生长阶段为暗号,“发芽” 代表安全,“开花” 代表有可疑情况,“结果” 则是最高警报。
老张抱着一捆湿茅草走过来,草叶上的水珠滴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大人,按您说的,把这些茅草铺在竹架顶上了,还在棚屋周围堆了三十担沙土。” 他指着远处的水缸,“水也备足了,五十口大缸,每口都满着,连夜壶都装满了水。”
李杰点点头,走到最近的一个火把旁,掏出火折子吹亮。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浸油的麻布,“轰” 的一声,火光冲天而起,将周围的苗田照得如同白昼。松脂燃烧的噼啪声里,他看到防火沟对面的柳树上,有片叶子轻轻晃动了一下 —— 那里藏着东宫的眼线,这是在确认夜间的布防。
“做得很好。” 李杰没有点破,只是让狱卒们熄灭了火把,“夜里按半数火把点燃,保持警戒就行,别浪费桐油。” 他知道,李承乾的人正在暗处观察,这些看似严密的防备,既要能真正起到作用,又不能显得过于紧张,以免打草惊蛇。
夜幕降临时,禁苑的苗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宁静。半数火把的光芒在夜色里跳动,将巡逻狱卒的影子拉得很长,防火沟里的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偶尔有晚归的飞鸟落在竹架上,被哨兵的咳嗽声惊得再次飞起。
李杰坐在了望台的角落里,借着月光检查那把改良过的贞观犁。犁铧的弧度经过反复打磨,刚好能切入土壤最肥沃的层位,犁底的圆轴转动灵活,几乎听不到摩擦声。他用手指在刃口上轻轻刮过,指尖留下淡淡的铁屑 —— 这把犁不仅是农具,必要时也能当武器用。
“大人,真会有人来放火吗?” 老张端着碗热汤上来,粗瓷碗里飘着葱花,香气在冷夜里格外诱人,“这禁苑毕竟是陛下的地方,李承乾再大胆,也不敢……”
“他敢。” 李杰接过汤碗,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些许寒意,“胡椒苗再有半个月就能采收,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望着东宫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已经熄灭,只有宫墙的轮廓在夜色里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对付小人,永远要做最坏的打算。”
汤碗见底时,远处传来梆子声,已是三更天。李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了望台的木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呻吟。他能感觉到,整个禁苑都笼罩在一种紧绷的氛围里,狱卒们的呼吸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风吹过胡椒叶的沙沙声,都像是暴风雨前的序曲。
“把那几包石灰粉搬到花架旁,” 他对老张说,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还有硫磺,都准备好。万一火攻不成,他们可能会放烟。” 石灰粉和硫磺的混合物遇热会释放浓烟,这是他能想到的、用现有材料制作的简易防御武器。
老张应了一声,转身消失在火把的光晕里。李杰望着他的背影,又看向苗田中央的移动花架。那些青绿色的小果子在夜色里安静地生长,仿佛不知道即将到来的风暴。他想起穿越前在农科院的试验田,也是这样的夜晚,他守着即将成熟的杂交水稻,等待着收获的时刻 —— 只是那时的空气中,没有如此浓重的火药味。
与此同时,东宫的书房里还亮着灯。李承乾披着件狐裘,看着王德铺开的苗田地图,手指在棚屋的位置重重一点:“就在这里放火,周围都是干草和竹架,只要火借风势,半个时辰就能烧得一干二净。” 地图上用朱砂标出了防火沟的位置,却被他用墨笔重重涂掉了。
王德弓着身子,手里的拂尘轻轻扫过地图上的褶皱:“殿下放心,奴才已经安排好了,都是些亡命之徒,事成之后就送出城,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像蚊蚋,“奴才还让人备了些硫磺,要是火势不够旺,就……”
“不必。” 李承乾打断他,指尖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今夜会刮西风,正好往苗田方向吹,放火的人从东边的密道进去,那里的看守最松。” 他拿起个小巧的银酒壶,往嘴里倒了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眼底的焦躁,“天亮之前,我要看到禁苑的火光,明白吗?”
“奴才明白!” 王德的声音里带着谄媚的笑意,躬身退下时,袍角扫过地上的火折子,火星在黑暗中闪了一下,又迅速熄灭。
书房里只剩下李承乾一人,他走到窗前,望着禁苑的方向。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那里的灯火星星点点,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金。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一旦胡椒苗结果,李杰就会得到父皇的重视,武媚娘的势力也会更加稳固 —— 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李杰,武媚娘……” 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银酒壶在手里被捏得变形,“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窗纸 “哗啦” 作响,火把的光芒在远处摇曳,像濒死的星辰。禁苑的苗田里,胡椒叶在风中轻轻颤动,仿佛在低语。李杰站在了望台上,将最后一包硫磺搬进花架下的暗格,指尖触到冰凉的粉末,心里却异常平静。
他不知道李承乾的具体计划,也不知道放火的人会从哪里进来,但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防火沟、移动花架、石灰粉、骨哨、暗语…… 这些看似简单的准备,是他用现代知识和对人性的理解,编织出的一张防御网。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第一缕晨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禁苑的苗田上。胡椒叶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移动花架静静地停在原地,防火沟里的水映着蓝天白云,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仿佛昨夜的紧张只是一场梦。
但李杰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摸了摸腰间的骨哨,金属的凉意透过粗布衣衫传来,像颗定心丸。远处的东宫方向依旧寂静,却像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可能扑过来。
“各就各位。” 他对身边的狱卒说,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胡椒苗,保护好自己。”
狱卒们齐声应和,声音在清晨的空气里回荡。李杰望着东方的天空,那里的朝霞越来越亮,像燃烧的火焰。他知道,最后的决战,很快就要开始了。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最后的宁静里,藏着即将爆发的惊雷。禁苑的苗田在等待,东宫的阴谋在酝酿,而这场由胡椒苗引发的风暴,终将在这长安城的上空,掀起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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