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贸通道开通庆典的余韵尚未散去,天公却不作美。连日阴雨,本是寻常秋景,谁料第七日夜里,上游山洪暴发,冲垮了两处堤坝。
天刚蒙蒙亮,苏锦便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苏姑娘!苏姑娘!”刘德二的声音带着哭腔,“大水来了!好多人往咱这边跑!”
苏锦一骨碌爬起,来不及梳洗便披衣出门。只见府门外黑压压站了一片人,男女老幼皆有,个个衣衫褴褛,神色惶恐。
“这是怎么回事?”苏锦快步走向人群。
一个中年汉子抱着孩子上前:“苏姑娘,求您救救我们!上游决堤,我们村子全淹了,房屋田地都没了!”
苏锦心头一紧,这可是真正的天灾人祸。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家先别慌,有多少人?从哪里来的?”
“光我们村就来了八十多口,还有别的村子的,加起来怕是有两百人。”
两百人!苏锦脑中快速盘算着。按她平日的节俭习惯,府中常备物资倒是不少,但要应付这么多人,还得有个章法。
萧廷闻讯赶来,见此情形,眉头微蹙:“先安置到军营空地,我让人搭建临时住所。”
“等等。”苏锦拦住他,“咱们得先摸清情况,分个轻重缓急。”
她转向灾民们,声音清亮:“大家听我说,我叫苏锦,是将军府的账房。现在情况紧急,但咱们有办法。请各村推选一个代表,把人数、老弱病残的情况报给我,咱们按需分配。”
正说着,天又下起了雨。苏锦见众人无遮无挡,连忙吩咐刘德二:“快去库房,把那批防水油布拿出来!”
刘德二一溜烟跑了,不一会儿抱着一大捆东西回来。苏锦接过一看,哭笑不得——这哪里是油布,分明是她前些日子为了节省开支,让人用废旧布料缝制的“抠门防水包”。
每个包都小得可怜,原本是用来装零碎银钱的,防个小雨还行,这会儿用来挡大雨,简直是杯水车薪。
“苏姑娘,这个怎么用啊?”一个大汉拿着巴掌大的小包,一脸茫然。
苏锦正要解释,却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机灵地把小包扣在头上,像戴了顶小帽子:“娘,你看,不漏雨!”
众人一看,都乐了。这小包虽然护不了全身,但扣在头顶,倒真能挡住不少雨水。
“哎呀,这法子好!”
“我也要一个!”
一时间,大人小孩都争着要“抠门防水帽”。苏锦看着这一幕,心中既暖又酸。灾难面前,百姓们依然能苦中作乐,这份乐观让她更加坚定了要好好安置他们的决心。
萧廷在一旁看着,嘴角微微上扬。这丫头总是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化解困境。
雨势渐大,苏锦当机立断:“先进府避雨,咱们边安置边商议。”
将军府的前院很快变成了临时安置点。苏锦让人搬来桌椅,自己坐在中央,开始登记造册。
“按照受灾程度分级,”她一边记录一边说道,“一级:房屋全毁、无亲可投的;二级:房屋受损、有临时住所的;三级:财物受损、住所尚存的。”
萧廷站在她身后,低声问:“这样分有什么用?”
“用处大了,”苏锦头也不抬,“一级的要优先安排住宿和口粮,二级的主要提供工具和种子,三级的给些补贴就行。不能一刀切,得精准施策。”
她又拿出一张纸,快速列出物资清单:
“急需物资:米面粮油、棉被衣物、药材、临时住所材料;
次要物资:农具种子、生活用品、燃料;
储备物资:银钱、布匹、杂货。”
刘德二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苏姑娘,您这脑子转得真快。”
“这叫有备无患,”苏锦放下笔,“还记得咱们设立的预备金吗?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突发情况。”
她转向萧廷:“将军,按照咱们之前的约定,动用预备金需要你我共同签字。现在情况紧急,我提议启用三成预备金,约五千两银子,用于采购物资和安置费用。”
萧廷点头:“我同意。”
苏锦又道:“但光有银子还不够,得有具体的分配方案。我建议按人头发放基础生活费,每人每日二十文;按受灾等级发放补助,一级每户五两,二级三两,三级一两。”
“这样算下来...”萧廷心中快速计算。
“两百人,按平均每户四口计算,五十户。基础生活费每日四千文,一个月就是十二两银子。补助费按一级二十户、二级二十户、三级十户计算,总共一百九十两。加上物资采购,三个月内大概需要八百两银子。”
苏锦的算盘打得飞快,萧廷听得暗自佩服。这丫头不仅心善,更难得的是头脑清醒,知道怎样用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
登记过程中,苏锦始终保持着温和而坚定的神态。面对哭诉的妇人,她会轻拍对方的手背安慰;遇到不识字的老人,她会耐心地重复询问;看到受伤的孩子,她会亲自检查伤势。
每当有人感激涕零地要下跪,她都会连忙扶起:“别这样,咱们都是一家人。”
萧廷在旁边看着,心中涌起一阵暖流。这个小丫头,从最初的青涩账房,到现在能独当一面处理如此复杂的局面,成长得让他刮目相看。
“苏锦,”他低声唤道。
“嗯?”苏锦抬头,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但她的眼神依然明亮坚定。
“做得很好。”萧廷的声音很轻,但足够她听见。
苏锦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但很快又恢复了专注的神情:“还没完呢,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她说得没错。安置只是第一步,如何让这些灾民重新站起来,才是真正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