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凉,陆宣驾马立于听风崖边,了望着漆黑夜空,已经五日了,他翻遍晋安方圆百里皆无她的踪迹。
“阿月,你到底去哪儿了?你便这般讨厌我,连一面也不愿再见。”
他捏紧手中的缰绳,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绞痛,随即陡然升腾起一股戾气,他轻闭双眼,良久吐出一口气,再睁开时,眸中的欲望呼之欲出,“你休想逃走。”
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主子,他回来了。”
阿焕轻拉缰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失职,将阿月姐姐跟丢了。”
陆宣缓缓转过身,眸光冷冽,“她若有心不让你跟,你自然跟不住,她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往北,属下跟至二百里外的梅香渡,便失了她们的踪迹,后又在附近寻了两日,见实在寻不着才掉头返回。”
“那日遇险,你为何不来回报?”陆宣语气冰冷,瞧着阿焕的眼神中透着寒意。
阿焕低头,“属下本欲即刻回禀,奈何阿月姐姐不允,说您伤重在床,不肯打扰您养伤,加之情况紧急,这才...”
马背上的人冷笑一声,“如此说来,她倒是为我着想,哼,满嘴借口。”
“对了主子,阿月姐姐留了一封信。”阿焕起身从腰间取出一张折叠完好却皱皱巴巴的信纸。
陆宣蹙眉接过,急不可耐地将信纸展开,他的眼神骤然一凝,随之怒气冲冲地看向他,“为何会这样?”
阿焕抬头,信上的字迹几乎糊作一团,看不真切,“姐姐在躲避追踪时泅过水,应是那时被水浸泡过。”
“岂有此理,她便是如此敷衍我!”他转头看向莫限,“将晋安城所有修书匠给我找来。”
......
池月躺在破庙的稻草堆上,透过破败的屋顶望着漆黑夜空。
“咕...”
阿珠翻了个身,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她拍了拍肚子,满眼歉意,“都怪我平时吃太多了,反倒一点不经饿。”
又是一声“咕”。
两人相视一笑,池月道:“瞧,我吃得不多,它也叫了。”
“想吃烤羊腿。”
“我要求不高,能有一张热腾腾的胡饼就知足了。”
池月叹口气坐起身,从兜里翻出那几张银票,“怪我太大意了,不曾想离开晋安去往其他地方,竟还要那什么劳什子过所,如今空有银票却还要忍饥挨冻!”
“若是没有过所,咱们大路不能走,客栈不能住,眼见着深秋天气转凉,这可怎么办?”阿珠愁眉苦脸。
“不行,我得想个办法,这么拖下去不成,明日我先去附近市集打探一番。”
“那会不会太冒险了。”
“放心,阿焕回了晋安,按照我同他说的,他一定会告诉陆宣咱们一路往北,所以暂时还算安全,只要不让官差查到我们的身份,将我们遣返回晋安,那就没问题。”
“可咱们连该去往何处都不知道。”
池月掰过阿珠的脸,认真地说:“我方才认真想了想,若要挣钱咱们得去有水的地方,有水便有商路,有商路便有人烟,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往南走,去东南沿海!”
“好,阿珠跟你走!”
天刚微微亮,池月同阿珠便混进了一个运货的车队里,好在城门查验并不严苛,二人躲在成箱的琉璃瓶中,顺利进了眼前这座距离晋安三百里之遥的娄德县。
此地虽远不及晋安城的豪华气派,却也街巷井然,市集中仍能见到不少胡人商贩操着生硬汉话叫卖香料,驼铃声与香气混作一团。
池月领着阿珠进了不远处的一家包子铺,两人狼吞虎咽地吃完包子,又打包了几个揣进兜里,才踱步至街角茶摊,坐下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往来行人闲谈,留意着各路消息。
可听来听去,也不过是太子赵临那些旧事,根本一点用处也无。
“不能坐以待毙,咱们走。”
“去哪儿啊?”阿珠赶忙捧起自己方才剥的花生仁,匆匆跟了上去。
二人沿着市集一路闲逛,“阿月姐姐,咱们到底在找什么?”
“找点灵感。”
阿珠正要开口询问什么是“灵感”,池月一把拉住她指着拐角处的木雕铺子,“我的灵感来了!”
“伪造官印?“阿珠惊得瞪大圆溜溜的杏眼,“不成不成,这可是流放二千里的大罪,就算咱们不怕,人家也不一定肯。”
“肯不肯也得看我们给得够不够,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万一他转头将我们告到府衙怎么办?”
“哪有那么多万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先看看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铺子,这间铺面极小,除了立着各式木雕的两排架子,便只有能容下四五人站立的巴掌大地方。
掌柜见有人进门,忙笑盈盈地从架子后走出来,“两位贵客想买些什么?只要是木头上的活儿,我都能做!”
池月不理会他,将眼睛凑近架子,细细瞧着上面的木雕,有花鸟虫鱼,亦有菩萨佛像,雕得虽不算巧夺天工,倒也惟妙惟肖。
“大哥,你手艺真不错。”她随手拿起一匹疾驰的木马,用手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掌柜的脸笑得更开了,“姑娘果真识货,不瞒你说,我们张家祖上世代以此为生,我太太爷爷更是宫中御用的木雕师,遥想当年,那是风头无两!”
阿珠噗呲一笑,“你太太爷爷风光那时,你怕是还没出生。”
“你这小丫头说话太不中听!”掌柜板了脸。
“张大哥,你别气,我小妹是个直肠子,没什么恶意。”池月打着圆场,忽见他腋下的外袍破了一个洞,忙试探性地转移话题道:“我看大哥一表人才,又有这一门手艺,怕是早已成了家,儿女成双了。”
掌柜神情忽地转为沮丧,“这,不瞒二位,如今陶瓷琉璃盛行,我这木雕生意便落了下乘,守着祖上传下来的铺面,一年下来也挣不了几个钱,如今三十出头,家中除了七十老母,就没别的人了。”
果然!
“实在抱歉,竟提起大哥的伤心事。”池月装作感同身受的模样,“张大哥,我这里倒是有个发财的法子,不知道你要不要听。”
掌柜陡然警惕起来,狐疑地盯着她,“什么法子?”
她轻轻凑近他的耳朵,“我有个朋友丢了过所……”
“不成不成,这是大罪!”掌柜连连摆手。
“张大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你只需按照过所上的印章,替我刻一个木雕即可。我向你保证用完便烧了,哪怕问罪,那也是问我朋友的罪,与你何干?再说你拿了钱,带你母亲走得远远的,再娶上一房娇妻,这日子不比现在强上百倍!”
掌柜动摇了几分,片刻后他鼓足勇气问:“那你朋友能给我多少银钱?”
“一千两如何?你再替我寻个靠谱的赝笔师傅,此事便算成!”
“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只管做出来,能不能过关,可不能保证。”
“张大哥尽力而为便好,此乃定金,你先收着,一定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