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还未到,池月便醒了来,她凝神听着隔壁动静,轻轻推了推身旁的阿珠,“别睡了,咱们也收拾收拾跟他们一道出发。”
阿珠睡眼惺忪,见她朝隔壁一指,立马来了精神,跳下床三两下套好衣衫,背上行囊。
那蓄势待发的模样引得池月直笑,她忽然想到崔锦尚,也不知自己的不告而别,她可会恼了自己,待日后安定下来,定要写信向她告罪。
山间晨雾弥漫,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出了驿站,驶入薄雾深处。
阿珠抬手挥退扑面而来的雾气,瞧着前方若隐若现的马车屁股,“姐姐,咱们就这么跟着,什么也不做?”
“该做的,我昨晚已经做了。”池月故作神秘。
“什么时候?”
“你打呼的时候。”
“下回干坏事,可不准撇下我,你干了啥,快说说!”
“你过会儿便知晓了。”
又行了大半个时辰,前头那辆马车行至山道拐弯处,猛地一颠簸,紧接着一声“吁”,它摇摇晃晃地停在了原地。
男人麻利地跳下地,环绕着马车细细检查了一番,最后蹲在左边车轮处啐了一口。
他没好气地朝车内嚷道:“车轱辘被石块顶了个缺,走不了了。”
池月的马车在他们身旁缓缓停下。
她热情地一笑,问道:“大哥,这是咋地了,咋就不走了呢?”
阿珠偷笑着将帘子掀开一条细缝,立即便明白了姐姐昨晚究竟做了什么手脚。
那男人本不愿搭理,奈何池月紧赖着不走,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马车的车轱辘好像坏了,暂时没法走,我得去找人来换换。”
“哎哟,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雾弥漫,你骑马一来一回少说得半日,山中湿气重,昨日便听说您女儿患了风寒,她可受得了?”
“眼下也没别的办法,我只得快去快回了。”
“不如这样,让您夫人跟女儿同我们乘一驾马车,我们去前方的市集等着你。”
“这,太麻烦你们了。”男人小声拒绝。
“不麻烦,我们这马车宽敞着呢!”阿珠赶忙撩起帘子,示意男人看一看。
男人不自在地搓了搓手,“那我跟夫人商量一下。”
他说罢迅速爬进车内,嘀嘀咕咕一阵后,扶着抱孩子的妇人下了车。
“那便辛苦两位姑娘了。”
池月连连摆手,“不碍事,不碍事,咱们同住过一个驿站,那也是缘分,出门在外讲究的就是互帮互助。”
她说着也跳下车,正要伸手接过那孩子,却被妇人抬手挡开。
那妇人似乎也察觉行为有些失礼,忙低声道:“这孩子认生,不习惯旁人抱。”
池月尴尬地收回手,笑意不减,“那你小心些,别磕着孩子了。”
马车又缓缓行驶起来,走了片刻,阿珠忽然掀开帘子问:“姐姐可累了,我来赶车,你快进车里休息一下。”
池月将马鞭递给她,两人默契一笑,交换了位置。
车内光线有些昏暗,她看不真切妇人的神情,只见她死死抱着怀中的孩子,轻轻摇晃着。
“大嫂子,我名唤岳池,不知您怎么称呼?”
妇人干笑两声,“你叫我周嫂子就成。”
“周嫂子,你将孩子抱这么紧做什么,孩子得喘不过气来了。”
“不会的,她睡着了就喜欢我这么抱,不然准睡不踏实。”
“我看她睡的挺踏实的。”池月探着脖子正要往她怀里瞧,妇人不知从哪里甩出一捧粉末,她来不及躲闪,吸上一口,瞬间浑身瘫软,倒在地上。
“救命啊!”外面传来阿珠的呼救。
“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叫你们多管闲事!”那男人将阿珠堵了嘴五花大绑地丢进了马车。
妇人见事情已成,将怀中的孩子放下,掀开车帘,把方才撒出去的粉末往外散,片刻后才大喘着气道:“当家的,这趟可赚翻了,这俩丫头皮子不错,等到了舟山渡,咱们一转手,接下来一年都不用干了。”
男人嘿嘿笑了两声,一边驾着车一边转头嚷着:“多亏昨儿采到了乌头叶,磨成粉可好用着,你快找找看她们有啥值钱的。”
池月被反绑着双手,半躺在马车角落,悄悄抬起眼皮看她在包裹里胡乱翻找。
很快那妇人便惊叫出声:“当家的,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呀!”
“出啥事儿了?咋咋呼呼的老娘们。”
“你快瞧瞧这是啥!”她撩开帘子将一把银票塞到男人眼前,“这,这些加起来得有几千两!咱们发财了!”
男人瞥了一眼,惊得手一抖,车辕歪向路边,他猛地拉住缰绳停下车,将银票夺过来,亲了又亲,“没想到这俩姑娘竟是大财主。”
“你这脸上是什么?”妇人忽然伸出手指将他脸上的粉末扫下来,放在鼻尖嗅了嗅,登时神情大变,“也是乌头叶!怎么会!”
池月跟阿珠卯着劲儿将两人绑成了粽子,她拍了拍妇人的脸,“你以为就你们识得乌头叶?昨儿你们揣兜里的我都瞧见了,那山坳里多的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男人嘴巴张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
“我把银票在乌头粉里浸了一夜,效果如何?是不是全身发麻、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说不出话?”
“阿月姐姐,你也太神了,我睡一觉的时辰,你又制了乌头粉,又割了车轱辘!”
“你呼噜震天响,刚好给我做掩护,你也是棒棒哒。”
阿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也算功劳啊!”
“接下来你赶车,去最近的府衙,我得看看这孩子怎么样了。”
池月轻手轻脚地将双眼紧闭的孩子搂入怀中,听了听心跳,又摸了摸额头,呼吸微弱却也算平稳。
“这一路上你们定是没少给他吸乌头粉,好好的孩子折磨成这样,真是杀千刀的人贩子!”
她抬脚狠狠踹向地上的两人,他们像两条濒死的鱼,有气无力地扭动着身子。
过了午时,山间的雾气散去不少,马车行驶的速度逐渐加快,池月搂着孩子在颠簸中沉沉睡了过去。
“娘亲——”
一阵奶声奶气的轻呼将池月从睡梦中拉回,她感觉有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抚着自己的脸。
她一个激灵惊醒,垂眸看向怀里的孩子,“你醒了?”
“娘亲——”
她抓着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柔声笑道:“我不是你的娘亲,叫我姐姐。”
“娘亲,哇——”
谁知那孩子竟放声大哭起来。
与此同时,马儿爆发出一声惊恐的长鸣,马车猛地停在原地。
池月掀开车帘,几丈外站着茫然无措的阿珠,而她脖子上正架着两把明晃晃的大刀。
“把尊儿还给我!”
男人伫立在队列之首,眼中燃着愤怒与焦灼,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池月还没搞清楚状况,怀里的孩子已经挣扎着直起身,使出了浑身的劲儿喊着:“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