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暑大王哪里顾得上解释,他强压住狂跳的心和发软的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呃……这个……误会,都是误会,大圣……啊不,尊驾,方才是我这兄弟鲁莽,冲撞了尊驾,还望海涵,海涵。”
“那个……我们兄弟几个,今日出来的实在仓促,洞府里……洞府里炉子上好像还炖着汤,火没熄,这要是烧干了,引起火灾,殃及山林生灵,那罪过可就大了,我们得赶紧回去看看,就不打扰尊驾与诸位高僧雅兴了。”
“告辞,告辞!”
辟暑大王说完,根本不等孙悟空回应,更不顾辟寒和辟尘两人惊愕茫然的眼神,一手一个,死死拽住他们的胳膊,低喝一声:
“快走!”
法力疯狂催动,脚下妖云猛然膨胀,化作一道混杂着金、青、黑三色的遁光,以比来时快了数倍的速度,仓皇无比地朝着东北方向天际狂飙而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夜色深处,只留下几缕狼狈的妖气在空中缓缓消散。
“呃……他们这就跑了?”猪八戒从孙悟空身后探出身子,望着空荡荡的夜空,挠了挠头,有些意犹未尽,“俺老猪还没骂够呢!”
凌阳望着妖怪遁走的方向,摇了摇头,微笑道:“看来,他们是认出悟空的来历了,当初狮驼岭一战,悟空名声在外,这几只妖精消息倒也不算闭塞。”
这时,旁边那几个慈云寺的僧人才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一个个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与茫然。
他们看看凌阳,又看看孙悟空,目光尤其在孙悟空身上逡巡不去,终于,一个年纪最轻、胆子稍大的僧人颤声问道:“唐……唐长老,孙长老他……他当真就是当年在狮驼岭,剿灭那吃人魔王、解救无数生灵的……齐天大圣?”
也难怪他们不敢认,在这些普通僧人乃至百姓眼中,齐天大圣那是传说中的降魔英雄,是三头六臂、金甲圣衣、威风凛凛的天神模样。
可眼前这位孙长老,虽然形貌特异,但平日里看起来也就是个有些本事的游方僧徒,与想象中金光万丈的大圣形象相去甚远。
也不怪这些人不认识,这就好像亚洲人看欧洲人有些脸盲,看非洲人就更脸盲了一样。
猴哥的相貌在他们看来还真分不出来,只能根据那披挂来认。
凌阳坦然点头:“不错,我这大徒弟唤作孙悟空,正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狮驼岭降妖,正是他所为。”
“那大圣之前说的见过佛祖也是真的了?”
“何止是见过,他还和如来佛祖打过呢。”
猪八戒话说出口,旁边的僧人一个个不敢言语。
孙悟空倒是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脸。
当年被如来佛祖一巴掌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实在不是什么光彩战绩,这呆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干咳一声,对凌阳道:“师父,那三个妖精假扮佛祖,窃取香油,欺瞒百姓,为非作歹,绝非善类,今日被我们识破,仓皇逃窜,必不甘心,恐日后还会为祸。”
“不如让老孙跟上去,探明他们的巢穴,一举铲除,以绝后患,也算为这金平府百姓除了一害。”
凌阳自然看出孙悟空是想转移话题,身为师父自然不能拆台,便颔首道:“悟空所言甚是,妖魔不除,此地供奉不止,百姓负担难消,你去查探需小心谨慎”
“师父放心,老孙省得。”
孙悟空应了一声,又对猪八戒和沙僧道,“八戒、沙师弟,你们保护好师父。”
说罢,身形一晃,已化作一道金光,冲天而起,朝着东北方向——那三妖遁走的方向,疾追而去,筋斗云快如闪电,瞬息间便不见了踪影。
留下凌阳、猪八戒、沙僧,以及一群仍在震惊、兴奋、后怕、疑惑中难以自拔的慈云寺僧人,站在渐渐恢复平静、灯火依旧的金灯桥上。
……
孙悟空驾着筋斗云,速度何等之快。那三只犀牛精虽然逃得仓促,速度也不慢,但如何能与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相比?
不过,孙悟空并未立刻追上,而是不紧不慢地吊在后面,同时仔细观察天地间残留的“气”。
但凡生灵,只要存在、活动,必在天地间留下独特的气息痕迹,活动越频繁,痕迹越明显。
那三只犀牛精修为不弱,又刚全力逃遁,妖气在夜空中如同三条淡薄却清晰的青黑色轨迹,向着东北方向蜿蜒延伸。孙悟空便顺着这妖气轨迹,一路追踪。
追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已是天色将明未明之际。
前方妖气轨迹骤然变得浓郁集中,显然目的地将至,孙悟空按下云头,落在了一处险峻的山崖之上。
但见眼前这座大山,果然非同一般:怪石嶙峋,如刀劈斧砍;古木参天,似魔爪擎空。山势起伏,宛如一条沉睡的青色巨龙,透着一股子蛮荒凶戾之气。
孙悟空站在崖顶,正自观察山形地势,找寻妖魔洞府可能所在,忽然听得西边山坡下传来一阵人声,在这寂静的清晨山野中显得格外清晰。
孙悟空循声望去,只见山坡下的小径上,有四个人,朝着这边走来。
这一幕看似寻常,但在孙悟空神目之下,却无所遁形。
他一眼便看穿,那四个人周身隐有祥光缭绕,清气盈身,哪里是什么凡夫俗子,分明是年、月、日、时四值功曹。
孙悟空心中一动,随即又是一恼:“这几个毛神,平日里不见他们勤快护持,如今我师父就在金平府,他们不暗中保护,却跑到这荒山野岭来扮作凡人,莫不是懈怠渎职,在此躲清闲?”
想到这里,孙悟空更不迟疑,从耳中掣出如意金箍棒,迎风一晃,碗口粗细,丈二长短。
他纵身从崖上跳下,拦住那四人和三羊的去路,将金箍棒往地上一杵,喝道:
“呔!你们四个,藏头缩尾,变化形迹,在此弄什么玄虚?都给我现出原形来,哪里走。”
那四值功曹正在走路,冷不防孙悟空从天而降,拦路大喝,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四人同时身形一晃,褪去凡人装扮,现出本相:皆是头戴进贤冠,身着锦绣官袍,或持簿册,或捧时盘,正是掌管年、月、日、时的四位功曹使者。
四人慌忙闪到路旁,对着孙悟空躬身施礼,连声道:
“大圣恕罪!大圣恕罪!”
“不知大圣驾临,未曾远迎,还望恕我等失察之罪!”
孙悟空将金箍棒扛在肩上,乜斜着眼看着他们,冷哼道:
“哼,恕罪?”
“俺老孙看你们是日子过得太舒坦,忘了本职了。”
“这一路西来,也不见你们如何勤谨护持,如今俺老孙要追踪妖魔,你们倒好,不在暗中保着俺师父,却跑到这荒郊野岭来,扮作凡人的,吆五喝六,好不悠闲。”
“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说不清楚,老孙这棒子,今日少不得要活动活动筋骨!”
四值功曹见孙悟空面有怒色,手中金箍棒寒光闪闪,吓得脸色发白。
日值功曹连忙上前一步,赔着笑脸解释道:“大圣息怒,大圣容禀,非是我等懈怠,更不敢渎职。”
“令师唐长老身边,确有六丁六甲、五方揭谛、一十八位护教伽蓝轮值守护,周全得很。”
“我等四值功曹,职责略有不同,乃是值察时间流转,记录功过,并在必要时,为取经人预示吉凶,指点迷津。”
“哦?预示吉凶?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