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高老庄,师徒三人复又西行。
山路崎岖,日头渐毒。
猪八戒扛着沉重的行李担子,呼哧带喘,汗流浃背,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当,恨不得跳到河里泡着。
那孙悟空是无垢无漏之体,自然不觉得燥热。
随后他偷眼瞧向师父凌阳,却见师父端坐马上,神色安详,额角连一丝汗星也无,那身僧袍在日光下竟显得格外清爽。
再细看师父周身三尺之内,空气似乎都微微扭曲,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酷暑隔绝在外,只留下恰到好处的温凉。
猪八戒心头剧震:
‘好家伙,这猴子,竟用自身法力,全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为师父维持着恒温,这得耗费多少心神?
简直是……简直是把他师父当成了琉璃盏供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这念头一起,便再也压不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猪八戒更是瞪大了那双小眼睛,仔细观察着孙悟空的一举一动。
每当需要化缘或采摘野果,孙悟空绝不会让凌阳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只见他拔下一根毫毛,轻轻一吹:“变!”一个与他一般无二的分身便应声而出,或是驾起筋斗云瞬间消失在天际,或是钻入山林深处。
而孙悟空的本体,则寸步不离地守在凌阳身边,金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夜晚露宿荒野,凌阳在帐篷内安歇。
孙悟空便盘膝坐在帐篷门口,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尊金刚塑像。
火眼金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猪八戒曾半夜被尿憋醒,迷迷糊糊间,正好对上黑暗中孙悟空那双毫无睡意、精光四射的眼睛,吓得他一个激灵,尿意全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看着孙悟空现在的模样,猪八戒心中惊骇,
‘这……这还是当年那个把天庭搅得天翻地覆、打得十万天兵丢盔弃甲、让满天神佛都头疼不已的齐天大圣吗?’
猪八戒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既感到无比的震惊,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羡慕。
‘乖乖,这猴子对师父,真是掏心掏肺了。”
“要是……要是他也能对俺老猪有这一半……不,十分之一的好,俺老猪就是回了天庭,那也敢横着走啊,托塔天王见了俺也得绕道!’
想到这里,猪八戒又有些感慨,怪不得那猴子如此看重师父,
先前自己只是讥讽那猴子几句,那一直都和颜悦色的师父便冷了脸,
岂料孙悟空还未答话,一旁闭目养神的师父却睁开了眼睛。
那双平日里温和沉静的眼眸,此刻却带着一丝少有的冷意,平静地落在了猪八戒身上。
“悟能。”
猪八戒被师父这眼神看得心里一咯噔,嬉皮笑脸顿时僵住:
“师……师父?”
“悟空是你的师兄。”
“论入门先后,他为长,你为幼。”
“论跟随为师时日之久,他一路护持,披荆斩棘,远在你之前。”
“论护法之劳,他降妖除魔,化缘探路,尽心竭力,未曾有片刻懈怠。”
“论一身本领,他更是神通广大,你心知肚明。”
凌阳每说一句,猪八戒的头就不自觉地低下一分。
“他待为师如何,那是他的孝心与情分。”
“你身为师弟,不念师兄一路照拂之情,不思自身懒惰懈怠之过,反在此处阴阳怪气,讥讽师兄?此乃对师长不敬,对兄长不恭。”
凌阳的目光如同实质,看得猪八戒浑身不自在,冷汗都冒了出来,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两句“俺老猪只是开个玩笑”,却在对上师父那平静却洞穿人心的眼神时,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嚷嚷天热要吃西瓜,哪一次你大师兄化缘回来,没给你带些瓜果解馋?”
“便是前日路过那荒村,悟空也特意为你寻来几个甜瓜。”
凌阳的语气带着一丝失望,“你便是这般回报师兄的照拂?用这等轻慢无礼的言语?”
孙悟空在一旁抱着金箍棒,嘴角噙着笑意,看着猪八戒吃瘪,也不言语。
猪八戒被凌阳这一番话训得面红耳赤,臊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师兄弟之间,日常的调笑打闹无伤大雅,甚至能增进情谊。
就像孙悟空有时也会揪揪八戒的耳朵,骂他“呆子”、“夯货”,八戒也会嘟嘟囔囔抱怨大师兄使唤他挑担子。
这些都在许可的范围内。
但像原着中那种动辄挑拨离间、背后告刁状、甚至撺掇师父念紧箍咒的行为,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那只会导致队伍离心离德,内耗不断,凌阳要的是一个有规矩、有温度、能同舟共济的团队,而非一盘散沙、互相拆台的闹剧。
今日这番训斥,便是给猪八戒划下一条清晰的界限:尊重师长,敬重师兄,是底线!嬉闹可以,但绝不能逾越这条线!
“起来吧。”凌阳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记住今日的话便好,去给你大师兄赔个不是。”
猪八戒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对着孙悟空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大师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俺这夯货一般见识。”
孙悟空哼了一声,金睛瞥了他一眼却也没说重话:“呆子,再敢胡说,小心俺老孙的棒子不长眼。”
“不敢了,不敢了。”
猪八戒连连摆手,心有余悸,但那猴子确实对他也是极好,自己确实不该嘴欠。
一场关于尊重的小小风波就此平息。
树荫下恢复了宁静。
孙悟空依旧默默地维持着师父周围的清凉。
猪八戒擦着汗,坐在稍远些的地方,他忽然觉得,跟着这样的师父和师兄,或许……这西行之路,也没那么难熬了。
……
师徒三人一路西行,月余平稳。
这日行过了乌斯藏国地界,眼前忽见一座高山拔地而起,气势巍峨。山间云雾缭绕,古木参天。
凌阳勒住白马缰绳,抬头望山:
“悟空、八戒,前方山势险峻,恐有蹊跷,须得小心谨慎。”
没办法,西游记里的妖怪大多占据了那些大山做山大王,也只有那老鼠精遵从习性,打了个地底洞穴之外,其它的都是占据山为王。
猪八戒扛着钉耙,大大咧咧道:
“师父放心,没事,这山俺老猪认得,叫做浮屠山。”
“山里住着一位乌巢禅师,是个有道行的,俺老猪当年在福陵山时,还跟他打过照面呢。”
凌阳问道:
“哦?这位禅师有何本事?”
八戒道:“本事不小哩,曾劝俺跟他修行,俺老猪嫌清苦,没答应罢了。”
说话间,三人已至山脚,沿着山径向上。
来到山顶,
山中全貌一览无余,
真是好一座仙山。
但见:
山南青松碧桧苍翠,山北绿柳红桃争艳,山禽对语,聒聒喧喧;仙鹤齐飞,翩翩起舞。千样奇花吐芬芳,万般异草展青颜。涧下绿水滔滔,崖前祥云朵朵。
端的是清幽绝俗地,寂静少人行。
凌阳在马上遥望,见前方一株巨大的香桧树下,搭着一个简朴的柴草窝棚。
窝棚左边有麋鹿口衔鲜花,右边有猿猴手捧鲜果。
树梢之上,青鸾彩凤和鸣,玄鹤锦鸡齐聚,一派祥和仙家气象。
猪八戒指着那草窝道:“师父快看,那便是乌巢禅师。”
凌阳闻言,翻身下马,直至树下。
草窝中那位禅师,早已感知来人,飘然离巢,轻轻跃下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