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光阴,弹指而过。
洛冰凝早已臻至无我境巅峰,前方却似有天堑,阻隔了她整整十年,寸步难进。
闲暇时,她唯有与书为伴,而更多的时候,是守在那口冰棺旁,对里面沉寂的人影低声絮语。时而笛声幽咽,催人断肠;时而剑光纷扬,状若痴狂。
门外,千江月等人忧心忡忡,正欲上前劝阻,却被悄然现身的绝情道人拦下。
“执念已深入骨,让她有个寄托,总比彻底心死要好。”道人叹息,“但长此以往,终非了局。”
他步入室内,看着收剑而立的白发女子,缓声道:“洛丫头,有件事需与你分说。”
“前辈请讲。”
“去凡人王朝走一走吧。那里与你提及的‘大夏’相去不远。但切记,敛藏修为,莫惹尘埃,以免横生枝节。”
洛冰凝沉默片刻,终是颔首。
翌日清晨,一道身影离山而去。她依旧背着那口醒目的冰棺,面容却已用法术遮掩,化作寻常模样。
朱雀国,一处喧闹的街角。
身着布衣的洛冰凝悄然驻足,望着眼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尘封的记忆仿佛被悄然触动,一丝久违的宁和浸润着心田。她在一家打铁坊对面停下脚步,用一小块金子盘下了这间铺面。
她的到来,无疑引起了四邻八舍的侧目——一位背着冰棺、白发如霜的女子,实在过于特立独行。
傍晚,铺子初初打理整洁,洛冰凝正对窗出神,一阵怯生生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开门一看,竟是两个不及她腰高的小童,一男一女,像是兄妹。
年长些的男孩壮着胆子开口:“神仙姐姐,我爹娘请您过去吃饺子。今儿个过年,您一个人,正好和我们一起热闹。”
洛冰凝本能地想拒绝,那唤作妞妞的小女孩却已伸出小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角,仰着稚嫩的小脸,眼巴巴地恳求:“姐姐,来嘛,爹娘可想请你哩。”
看着两个小家伙的眼眸,洛冰凝心中一软,无奈地泛起一丝极浅的笑意:“好,替我多谢你们爹娘。”
就这样,她被引到了妞妞家中。屋子虽简朴,却收拾得干净温馨。木桌上摆着几样小菜,一个妇人正催促着被称为“王叔常”的汉子去厨房端饺子,自己则快步迎上,热情地拉着洛冰凝坐下,也让妞妞和哥哥牛牛挨着落座。
不待妇人寒暄,心直口快的牛牛便抢先道:“神仙姐姐,今年这顿可是咱家过得最丰盛的年了!有菜有肉!”一旁的妞妞也兴奋地挥舞着筷子,露出两颗小巧的虎牙。
王叔常端饺子上桌,闻言憨厚一笑:“姑娘莫怪,娃娃家不懂事。”
洛冰凝微微摇头,示意无妨。王叔常宠溺地抱起妞妞,一家人围坐,暖意融融。
天真烂漫的妞妞忽然气鼓鼓地挥着筷子:“那些人太坏了!凭什么说哥哥是废物!”
男子脸色微变,急忙夹了妞妞最爱吃的菜塞到她嘴里,小姑娘这才暂时安静下来。一旁的牛牛闻言,却低下头,双手在桌下紧紧攥成拳,声音带着愧疚:“爹,娘,是儿子没用,让你们受人白眼了……”
妇人用筷子轻轻敲了敲他的头,嗔道:“大过年的,说这些做什么!快,多吃菜。”她转而又热情地招呼洛冰凝,“洛姑娘,你也多吃点。”
王叔常也温言安慰:“牛儿,莫想那么多,平平安安做个普通人,也挺好。”
牛牛还想说什么,却被父母的眼神制止了。
洛冰凝静静看着这一幕,默然不语。她夹起一块肉,放到牛牛碗中,轻声问:“牛牛,告诉姐姐,怎么回事?”
牛童言无忌,脱口而出:“爹爹干活总被那些人欺负!只有修仙,才能让爹娘过上好日子,不受气!”
妞妞抢着补充:“哥哥去参加仙门考核,他们说哥哥是土包子,是废材,还把哥哥打了出来!”
牛牛没有反驳,只是拳头捏得更紧,指节泛白。
洛冰凝心下明了,暗叹世间冷暖,大抵如此。
夜渐深,小小的插曲很快被过年的喜庆冲淡。席间闲谈,洛冰凝得知朱雀国唯有那位涅盘境强者开设的宗门是修仙之所,在凡俗间声望极高。
饭后,妇人拉着洛冰凝的手,言辞恳切:“姑娘,你初来乍到,若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们开口。”
王叔常也在一旁憨厚地附和:“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没啥大本事,就求个安居乐业,平平安安。”
洛冰凝轻轻放下怀中已然犯困的妞妞,对两个小家伙柔声道:“妞妞,牛牛,日后若有空闲,可来姐姐铺子里玩耍。”
两个孩子立时欢呼雀跃。王氏夫妇见状,本想再客气几句,却被洛冰凝用眼神止住,只得作罢,憨憨地笑着。
洛冰凝望着这对朴实善良的夫妇,认真地道了一句:“谢谢。”
随后,她转身,融入了对面店铺的夜色之中。
回到略显空旷冷清的铺子,洛冰凝指尖凝聚一点微不可察的灵光,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昏黄的光晕驱散了部分黑暗。
王氏一家围坐吃饭的温馨画面,妞妞天真烂漫的笑语,牛牛那不甘又隐忍的眼神,以及王叔常夫妇那朴实无华的关怀,都像投入她古井无波心境中的一颗颗小石子。
她走到静静放置在墙边的冰棺旁,指尖轻抚过冰冷的表面,仿佛能透过它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温度。
“你看到了吗?”她低声自语,只是,这世间终究是以实力为尊,没有力量,连守护这份平淡都是一种奢望。”她想起牛牛紧握的拳头,那里面藏着的是一个少年对不公的愤怒和对改变命运的渴望。
接下来的几日,洛冰凝的“洛氏学堂”并未真正开张,她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更像是找了个临时落脚点。邻居们起初对她的白发和背负的冰棺议论纷纷,但见她深居简出,性情似乎也不恶劣,便渐渐少了些好奇的目光。
妞妞和牛牛倒是常来。妞妞很是喜欢这个看起来清冷但眼神温柔的神仙姐姐,常常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看洛冰凝擦拭她那柄从不离身的剑,或者静静地看书。牛牛则有些腼腆,多半是被妹妹拉来的。
一日午后,阳光正好,妞妞在一旁打着盹。洛冰凝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一旁有些坐立不安的牛牛,轻声问道:“还在想修仙的事?”
牛牛身体一颤,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嗯……我不甘心。爹娘那么好,为什么我们就要一直被欺负?如果我能像那些仙师一样,爹就不用那么辛苦,娘也不用总是偷偷掉眼泪了。”
“你可知修仙之路,并非坦途,甚至可能比你爹爹打铁更苦,更危险。”洛冰凝语气平静。
“我不怕苦!”牛牛猛地抬起头,眼神倔强,“再苦也比现在这样,看着爹娘受累却什么都做不了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