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日,仿佛被钉死在苍穹上,永不沉落。它那赤红妖芒,像永不干涸的血痂,涂抹在妖空的每一寸空间。空气凝滞、充斥着血腥、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诡异气息。七百三十一个日夜,暗夜小队就在这凝固的、压抑的血色天幕下,与这片妖空一同呼吸、搏杀。
“七百三十一。”
冥夜的声音从那张毫无生气的黑色面具后传出,低沉平稳,不带丝毫情绪。他手中的黑色古刀——造型古朴,刃身狭长,正缓缓从一头小山般的骨刺巨蜥头颅中抽出。刀身嗡鸣,墨绿色的兽血带着腐蚀性的磷光,顺着古老的血槽滴落,在下方锯齿状的暗紫色毒草上烧灼出缕缕青烟。
巨蜥轰然倒塌,骨刺鳞甲在古刀下脆弱不堪,平滑的切口深可见骨。尸骸砸落,震得地面巨震。
几乎在巨蜥倒地的刹那,其他狰狞的兽影,裹挟着腥风,疯狂涌出,汇成一股毁灭的洪流。
“冰凝!”冥夜低喝,身形却未动,古刀斜指地面,刀尖微微震颤。
“明白!”洛冰凝清喝一声,绝美的容颜在血日下更显冷冽。她足尖轻点,跃至小队最前。双手在胸前急速交叠,十指如穿花蝴蝶般舞动。刹那间,极致的寒意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肉眼可见的冰蓝色寒气如同冰河,向前席卷。
“喀嚓嚓——轰隆!”
一道高达数丈、厚逾尺余、晶莹剔透却又散发着绝对零度死寂气息的巨型冰墙,如同神迹般瞬间拔地而起,横亘在兽潮的必经之路上!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接连炸响,冲在最前的数十头凶兽在巨大的惯性下狠狠撞上冰墙,瞬间化作血肉模糊的冰雕,冰墙剧烈震颤,裂纹蔓延,但洛冰凝双掌虚按,源源不断的寒气注入,裂纹迅速弥合,硬生生扼住了兽潮最狂猛的冲击势头。
“月,清场!”冥夜的指令简洁。
“交给我!”千江月清越的声音响起,身影已如鬼魅般掠至冰墙侧翼。她手中的长剑挽起一片水色光华,剑势轻灵却带着沛然巨力。同时,一条由纯粹水流凝聚、鳞甲宛然的巨大水龙自她身后虚空昂然探首,发出无声的咆哮。剑光如瀑,水龙翻腾!剑锋所过之处,凶兽肢体分离;水龙巨爪横扫、长尾绞杀,将挤在冰墙前、被减速的兽群卷入狂暴的死亡旋涡。水与剑交织,形成一片绞肉机般的真空地带。
“吼——!”一声压抑着无尽痛苦与暴戾的咆哮从侧后方传来。
江照夜!他手中的噬血枪此刻已化作一道暗红厉芒。快得只剩一片猩红残影。每一枪刺出,必有一头凶兽被洞穿核心,精血瞬间被长枪吞噬。枪身符文闪烁,红得发黑,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贪婪与满足。然而,随着杀戮的加剧,枪身散逸出的不再是纯粹的煞气,而是一股狂暴、混乱、仿佛要挣脱束缚的凶戾意志!这股意志反噬其主,江照夜的双目赤红如血,周身缭绕的煞气凝如实质,化作缕缕黑红相间的狰狞气焰,皮肤下青筋暴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野兽般的嘶鸣,仿佛随时会彻底失控,敌我不分。
“照夜!守住心神!”李砚舟沉稳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瞬间压下战场的喧嚣。他双手合十,周身金光大盛。一轮柔和却无比坚韧、充满慈悲与威严的金色佛光自他体内绽放,如同初升的朝阳,瞬间驱散了江照夜周身翻腾的暴戾煞气。那佛光并非强硬的压制,而是带着抚慰与净化的力量,试图将那失控的凶兵意志与江照夜沸腾的杀意一同安抚、平息。
就在这杀戮、冰寒、狂暴与佛光交织的混乱血腥旋涡中心,一点柔和的碧绿光辉悄然绽放。望舒如同风暴中的定锚,双手虚捧于胸前。一朵由纯粹生命能量凝聚的、半透明的莹白花朵在她掌心缓缓旋转、盛开。花瓣舒展,洒下星星点点的翠绿光尘。这些光尘飘向受伤的队员——愈合冥夜手臂上被骨刺划开的焦黑伤口,抚平千江月被兽爪擦过的血痕,更如同甘霖般洒向被煞气反噬、痛苦挣扎的江照夜,为他枯竭的生机注入一股清凉的活力。浓郁的生命气息顽强地在这片死亡之地蔓延,成为小队成员最坚韧的后盾。
血日无声,见证着这场残酷的杀戮之舞。当最后一头凶兽在李砚舟的佛光普照下哀嚎着化为飞灰,当千江月的水龙散去化作细雨,当洛冰凝的冰墙轰然碎裂、寒气四溢,当望舒的生命之花悄然隐去,当江照夜拄着噬血枪剧烈喘息、眼中的血色缓缓褪去……
战场中央,唯有冥夜持刀静立,如同亘古的磐石。他那身不知浸染过多少兽血的黑色战衣在猩红天光下泛着幽光。手中的黑色古刀低垂,刀尖点地,粘稠的兽血缓缓滴落。
七百三十一夜的杀戮,七千三百三十一头的亡魂,在这柄古刀下,似乎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带着血腥余韵的死寂中,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咔”声响起。
冥夜那张覆盖了七百多个日夜、从未有过一丝变化的黑色面具,在眉心正上方,悄然裂开了一道细纹,却贯穿整个额头的缝隙。
缝隙之下,无人得见他的眼神。只有那柄低垂的古刀,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悠长的嗡鸣。
洛冰凝见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神色要比以往更加急切,仿佛比谁都要想了解面具下的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