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棉睁着双眼过了一整夜。
窗外的白光缓缓亮起,吞噬了黑夜成为天空的主角。
宿舍的隔音效果不好,她能清楚地听到门外走廊上有人走动聊天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嘈杂,在这个冰冷的清晨里反而让戈棉感到一阵安心的亲切。
不管是什么声音,只要有声音就好。
她的世界寂静了许久,那些热闹,即便不是属于自己的,也被她下意识所依赖。
就像她昏睡时候偶尔听到的里芽两人的交谈声,也是她清醒过来的希望之一……
直到注意到隔壁床的人稍微动了动,她这才坐起身来,无法抑制虚弱地咳了两声。
隔壁伸懒腰的人瞬间动作僵住,戈棉看着她下一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里芽双眼睁大地看着微笑的戈棉,眼里划过一抹惊喜,她动作迅速地爬下床。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的不舒服?”
戈棉看着她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上,白光亮起,一股温暖的异能流进身体。
青芽……
都是治愈系异能者,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小家伙,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晚上睡觉会不会着凉……
戈棉低垂的眉眼看起来带着些脆弱的落寞,里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以为是不舒服导致的,手心的异能越发白亮。
戈棉轻轻覆上她的手,打断了她的异能。
“我没事,谢谢你,里芽。”
“你知道……?”
里芽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见戈棉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我,嗯……偶尔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听着戈棉标准、咬字清晰,又轻柔好听的声音,里芽突然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哦,哦,那你,要吃饭吗?”
听着里芽突然变得拘谨,开始一个一个地咬字说话,戈棉几乎是立马就意识到她在想什么。
戈棉摇了摇头:“你们的语言好特别,可以教教我吗?”
她也并不是在刻意说虚话恭维安抚,说得也是事实,独有的方言带着浓厚的民族文化,让人觉得很有韵味。
而且奶奶还在的时候,她和奶奶说的,也是h市的方言……
里芽不动声色地偷偷观察着戈棉的表情,发现她表情诚恳认真,还带着些若有似无的怀念,这才放下心来。
心里也升起一股暖意,笑得很开心:“你如果想要学,当然、欢迎!”
还没等戈棉回应,门突然被“咚咚”敲响,两人都下意识停住了对话。
戈棉心里一顿,忘了这门的隔音不好了……
“里芽,你在里面吗?”
是一道对于戈棉而言陌生的年轻女声,但里芽显然认识,她示意戈棉别说话,走到门旁,打开了一条缝隙。
这个角度,外面的人是看不到床位的。
外面是一个看起来十几岁左右的女孩,她披散着长发,看起来稚嫩又俏皮,是昨天里芽在楼梯遇到的那几个女孩其中一个。
女孩面露疑惑:“里芽,小庆来了吗?我啊听到女生的声音了,但那也……不像小庆啊?”
她就住在里芽宿舍的对门,出门的时候听到了些微的对话声音。
一开始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小庆,毕竟她经常来找里芽玩,频繁到超过两天不来大家都能知道两人肯定是闹别扭了。
不过小庆平时咋咋呼呼的,从来没有以这样轻柔的声音说过话。
她刚好找小庆有事,犹豫了一会,还是敲了敲门。
挡住女孩往屋子里探的目光,里芽强装镇定。
“不是的啊,宿舍就我一个人,我刚才在自言自语,练声音呢。”
“这样的啊,”女孩没怀疑,收回探进去的视线,“小庆来了麻烦知我一声啊,我找她有点的事情。”
“好的啊,我会的。”
“……”
听着两人的对话,戈棉发现她们的语言中,除了语调有些不同,似乎很喜欢在里面加入一些类似于“的”、“啊”这样没有具体含义的词。
里芽微笑着看人离开,这才关上房门。
她从结冰的瓶子里倒出来一点水,递给戈棉,让她稍微漱一下口。
戈棉这才发觉自己嘴里有些苦涩的滋味,乖乖在里芽的帮助下漱了口。
里芽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唯二的两张饼子,一张递给戈棉:“你看看的能不能啃得动啊,我待会要去做任务了,可能晚上才回来。”
言下之意,现在不吃,可能接下来就要饿肚子了。
戈棉有意识的时候,知道这些天里芽都是给自己喂的流食,还是热的。
看着她习惯地低头咬着硬邦邦的饼,戈棉眼里一片复杂,这种天气里,能做到这样真的很费心费力了……
真的有人可以善良到这样的程度吗?
放在以前,戈棉可能还要怀疑一下,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即便她只是听着声音,也能感受到这姑娘的单纯和勤劳。
她听到那么多次她们的声音,没有一句话是在抱怨的。
即便做任务很累、要每天照顾她这个半死不活的累赘,也总是一副精神饱满的状态。
戈棉低着头,咬着硌牙的饼,在心里叹息一声。
这下好了,这恩情更不好报答了。
啃着啃着,她有些走神,想到了之前她昏迷不醒的那两次。
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但每次醒过来看到的老大漆黑深邃的眼睛,现在也依旧没有褪色。
不想还好,一想到裴闻翛,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
他看向自己时专注的目光,他面对自己惑人漂亮的笑容,他总是和她并肩而行的脚步,他手心的触感温度,他拥抱时猛然跳动的心脏……
戈棉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愣愣地要咬下一口,咬空了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啃完一整张饼了。
裴闻翛,他发现自己不见了,会不会有那么点难过呢?
心里有些闷闷的,当时说好了在木屋里等着他们来找自己,是她托大了,也食言了……
反正她很难过,没有意识的这段时间,就好像失去了一段和大家相处的宝贵记忆,她的参与被完全抹去。
她本该参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