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一次,他在外面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裴闻翛没有具体说是什么,戈棉就以为他说的是寻求自由。
光听着裴闻翛说,戈棉心里就闷闷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裴闻翛的故事还没有停,他看着戈棉,继续往下讲。
“后来我又回到了那栋房子,那次之后常青会偶尔过来一趟。两年后,我被放出来上大学,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也要跟着我一起。”
“在G城的大学里,遇见了许禾他们,组了一个探险队,没课的时候会一起出去冒险。”
“至于青芽,”裴闻翛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是我从那个房子里偷出来的。”
“偷?”
戈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裴闻翛淡淡笑道:“准确来说,是常青要偷的。”
“有一次放假,我又回到那个房子,看到了裴青芽,她那时还只有几个月大。”
“婴儿床就放在我曾经住过的房子里,我查过了,她不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常青知道后,非要把人偷出来,说什么在她那里,小孩不可能平安长大。”
原本他不愿意多管闲事,毕竟这次回到这里也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是那个女人派人去接他们。
说是接,其实根本没有拒绝的选项。
可他看着懵懂的小家伙,嘴角还留着可疑的水渍,稀里糊涂地裹着衣服把人抱了出来。
直到上了车,小家伙被常青接到怀里哄着,裴闻翛也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偷了一个孩子?
裴闻翛冷冷地看着被常青哄着反而哭得越来越大声的婴儿,小孩泛红的眼睛看到他,突然破涕为笑,清脆的孩童笑声在车里响起。
裴闻翛愣了愣,撇开脑袋看向窗外快速移动的风景。
因为常青说自己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所以裴青芽被他理所当然地塞到裴闻翛那里。
裴青芽一开始没名字,这个名字还是裴闻翛取的,他在被迫成为一个“奶爸”的角色后,这一照顾就是两年。
小家伙比平常的小孩要长得快一些,一岁多的时候,别的小孩还不会说话、蹒跚学步,她已经能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也能自己走得很稳。
裴闻翛没有这方面的常识,以为小孩都这样,直到蒋允安点出来,他才发现裴青芽的特别。
为了不让她显得太奇怪,裴闻翛恶补了许多一岁左右小孩的知识,不能吃肉、盐、糖、蜂蜜等食物。
此时抓着蜂蜜排骨啃得正香的裴青芽突然后背一凉,下一秒手上的东西就被裴闻翛无情抢走:“小孩不能吃这些。”
裴青芽愣愣地看着哥哥,歪了歪头:“那青芽能吃什么?”
裴闻翛想起这段时间小家伙基本上都和自己吃的东西一样就头疼,他拿起好久之前买的奶粉去厨房泡:“喝奶粉。”
因为裴青芽不爱喝奶粉,所以闲置了一批还没过期的奶粉,裴闻翛凝重地把两勺奶粉倒进温水里。
以后不能让青芽再吃肉了……
……
戈棉面色怪异,幸好青芽和普通宝宝不一样,不然还真怪难活的。
“所以,青芽真的不是我的女儿,我也……没有喜欢过其他人。”
裴闻翛最后认真地看着戈棉,总结道。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戈棉竟突然抱住了他,糕糕从她的肩上跳了下去。
裴闻翛感受着戈棉温软的拥抱,整个人都愣在原地,他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弹,像是生怕惊扰了入怀的小动物。
戈棉闷闷的声音传入耳中:“对不起,老大。”
她不该问出口的,也不该让裴闻翛想到不开心的事情……
戈棉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合适,她只是觉得此时此刻,无论是谁都好,他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一颗……能和他贴近的心。
裴闻翛瞳孔一颤,他尝试着伸手抱住身前的温暖,那明明是他梦寐以求的,此刻却有些胆怯起来。
他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轻轻环住了戈棉的腰,脑袋低着,埋在戈棉的侧颈处。
感受着怀里人小心的安慰,裴闻翛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扫在眼下,他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彩色的。
他没想到阿棉会是这种反应,为什么声音闷闷的,为什么会轻柔地拥抱他,他的阿棉是在……心疼自己吗?
这个认知让裴闻翛睫毛颤了颤,他睁开双眼,视线落在自己放在戈棉腰上的手,眼里闪过一抹暗芒。
……
等回到车旁的时候,戈棉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刚才一冲动就抱了上去,也没管两人的关系合不合适。
裴闻翛的胸膛是滚烫的,胸腔里面那颗快速跳动的心脏,在当时离得很近的情况下,戈棉能清晰地感受到。
但当时她并没有其他旖旎的心思,她在想,裴闻翛一个人待在那间房子里在想什么,没有记忆的他会有多么迷茫,抱起裴青芽逃跑的时候又是否觉得轻松……
说起来,裴闻翛到今年也只有六年的记忆,对他来说,这个世界是崭新的吧。
还没来得及探索,却被别人关了三年,将近一半的时间,他都独自一人承受着所有寂静的孤独,那种无力无助的感受裴闻翛没说戈棉也能感觉到。
裴闻翛亦步亦趋地跟在戈棉身边,他看着戈棉陷入思考的侧脸,眼皮垂下。
他没和阿棉说的,还有很多……
包括他在那些不知道自己存在意义的一年时间里,他无聊到尝试过很多次自杀。
可每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因为他的身体有着怪异的复原能力,一道小小的口子,只要一分钟的时间就可以恢复如初,甚至不会留下痕迹。
所以,他曾经试过将自己的整只腿砍下来,深可见骨的伤口、流了整个地板的鲜血、狰狞翻出的血肉。
还是没用。
腿没过两天就长出来了,行走的时候没有半分不适,甚至还更加灵活。
裴闻翛当时觉得这就是一个诅咒,一个把他困在人世间的诅咒,可他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
而现在他只剩庆幸,有了在意的人之后,他慢慢居然开始感谢这个诅咒,至少没有让他变成出不了门的废人。
他现在能够健康强大,能好好地站在阿棉的身边,也有能力保护他们。
过去的时间于他而言毫无意义,他的生命从五年前被常青拉出门,遇见他的阿棉的那刻起,才真正开始。
可是,阿棉不会记得他,不会认识他,毕竟谁会知道一个照片外的人呢?
没有什么理由,蒋允安说的一见钟情也好,常青骂的见色起意也罢。
裴闻翛就是毫无理由地爱上了一个只见过一眼的陌生女孩,她和常青给他看的其他女孩不一样,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漂亮的衣裳。
她整个人就像是被埋在废墟里的珍珠一样,即便没有那些配饰,也足够让裴闻翛晃眼。
她挺直的背像极了裴闻翛在电视里看过的木杨树,那双即使在灰暗的生活里依旧熠熠生辉的眼睛,让裴闻翛看到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词——希望。
所以他停止了自杀的行为,学着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只为了能够站在她身前的时候,看起来不那么奇怪。
那是一个四处旅行的艺术家拍摄的照片,一片金灿灿的稻田旁,无意中闯入一个瘦弱的女孩,成为了照片的一部分,也变成了裴闻翛人生的一部分。
常青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这样执着于一个没见过的人,他没法回答。
毕竟,一个疯子的想法,有时候连自己也无法解释,也算正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