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万宗田”的田埂,林缚言袖角的稻穗印记就泛起微光。他俯身拨开晨露,看着脚下的泥土——黑褐色的土壤里还嵌着昨夜宴饮时掉落的糯米糕碎屑,此刻已长出细小的根须,正往深处钻。
“这土,是活的。”柳芽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新采的露水茶,“太玄门的长老说,万宗田的灵气能让残食生根,就像咱们各宗的法子,哪怕只是片碎屑,也能在这地里长出新模样。”
林缚言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忽然想起袖中那条寸许小龙——昨夜它钻进袖中后便没了动静,只留下这枚会发光的稻穗印记。此刻印记的光芒正顺着他的指尖流进茶水里,原本清澈的茶汤泛起淡淡的青金色,像揉碎了的晨光。
“石砚他们来了。”柳芽望向田埂尽头。只见寒天宗的少年们扛着冰锄,队伍后面跟着焚天教的修士,他们推着辆特制的木车,车斗里装着温热的火炭——这是两宗新琢磨的法子:用冰锄松冻土,再以火炭温地,一冷一热间,竟能让土壤的活性增倍。
“林宗主!”石砚跑在最前面,冻得通红的手里攥着张图纸,“按您说的,我们把冰泉引到了支渠,您看这灌溉图可行?”图纸上,寒天宗的冰渠与焚天教的火渠在田垄下交汇,标注着“水火交融处,土温恒定”的字样。
林缚言点头时,袖角的印记忽然亮了亮。他俯身抓起一把土,只见土粒间竟浮出细小的光丝,顺着水渠的走向蔓延开去,在图纸标注的“交融处”凝成个小小的光点。“可行。”他把土撒回田里,“此处埋块测温玉牌,若土温能稳住,秋收时这一片的稻穗,每颗都能多结两粒米。”
田埂那头忽然传来争执声。万毒谷的弟子正和合欢谷的姑娘们红着脸争论,竹篓里的驱虫粉和盛着露水的木勺碰在一起,洒了些在地上。“都说了这驱虫粉遇水会失效!”万毒谷的弟子急得跺脚,“你们偏要往叶上洒水,这不是白费功夫吗?”
“可稻叶沾了晨露才能舒展,”合欢谷的姑娘也不让步,“你看这叶片都卷着呢,不补水怎么行?”
林缚言走过去时,地上的粉末正遇水冒起白烟,却在触及稻根时突然转成青雾,顺着根须钻了进去。他忽然笑了:“你们看。”众人低头,只见卷着的稻叶竟慢慢舒展开,叶面上的蚜虫则纷纷掉落,在青雾中化作光点消散。
“这是……”万毒谷弟子愣住了。
“水火既济,毒露相生。”林缚言袖角的印记轻轻颤动,“驱虫粉遇水虽减效,却能化作根须能吸收的灵雾;露水虽稀释药力,却让稻叶舒展,正好引虫上叶——倒是误打误撞,成了两全其美的法子。”
合欢谷的姑娘们噗嗤笑了:“那我们继续洒水?”
“洒。”林缚言点头,“但换个时辰,等万毒谷的师弟们撒完粉半个时辰再洒,让药力先渗进土里。”
日头升高时,太玄门的酒坛车又来了。这次他们没带酒,而是抬着个巨大的木架,架上挂着数十个陶罐,每个罐口都蒙着纱布。“这是‘酒曲肥’,”太玄门的长老捋着胡须,“用酿酒剩下的糟粕拌了灵草,埋在根下,既能肥田,又能引来传粉的蜂蝶。”
果然,陶罐刚埋下,就有彩色的蝴蝶从远处飞来,绕着陶罐打转。寒天宗的少年们趁机用冰锄在罐边开了浅沟,焚天教的修士往沟里撒了把火炭灰,冷热相激下,陶罐里的酒曲香愈发浓郁,引得蝴蝶群聚成一团彩雾。
“快看那株!”石砚突然指着田中央。众人望去,只见那株结着龙纹谷粒的稻禾,此刻竟长出了双小小的叶片,像两只手在轻轻鼓掌。而林缚言袖角的印记,正与那叶片共振着发光。
“这稻禾成精了?”有小修士惊呼。
“是‘同心印’醒了。”太玄门长老走近细看,指着稻禾根部,“你们看,各宗埋下的东西都在往这儿聚——寒天宗的冰泥、焚天教的炭灰、万毒谷的药渣、咱们的酒曲……这稻禾成了万宗力的聚灵点。”
林缚言忽然明白过来。昨夜那条小龙并非钻进了他的袖子,而是融进了这株稻禾里。此刻它正以各宗的灵力为食,以万宗田的土壤为巢,慢慢生长。他伸手触碰稻叶,指尖传来轻微的震颤,像有颗小心脏在跳动。
“该分晌了。”柳芽提着锣走来,“各宗按区域劳作,歇晌时到石亭吃点心。”
万毒谷的弟子负责垄沟驱虫,他们改良了竹篓,在底部装了层滤网,撒粉时粉末均匀如雾;合欢谷的姑娘们提着带孔的木壶,沿着叶尖洒水,水珠穿过细孔,像给稻禾挂了串水晶帘;寒天宗与焚天教的弟子合力修整水渠,冰锄凿开冻土,火炭随即填上,蒸汽腾腾中,水渠的走向愈发清晰。
林缚言走到石亭时,里面已摆开了长案。太玄门的糯米糕、万毒谷的药草饼、寒天宗的冰酪、焚天教的烤饼……各宗带来的吃食摆了满满一案。石砚正和合欢谷的姑娘们分享冰酪,焚天教的修士则教万毒谷弟子用火炭灰烤制药草饼,笑声混着食物的香气,漫过田埂。
“林宗主,”太玄门长老递过块烤饼,“您觉不觉得,这万宗田越来越像个大家庭了?”
林缚言咬了口饼,饼里混着的酒曲香在舌尖散开。他望向田垄上忙碌的身影:寒天宗的少年帮焚天教修士扶稳摇晃的炭炉,万毒谷弟子提醒合欢谷姑娘避开驱虫粉刚撒过的区域,每个人的动作里都少了初见时的生分,多了几分自然的默契。
“本来就是一家人。”他望着那株龙纹稻禾,袖角的印记与稻叶共振得愈发明显,“你看那稻禾,吸收了各宗的灵力,却结出了独属于这片土地的谷粒。咱们也一样,带着各宗的法子来,最终种出的,是‘万宗共荣’的稻粱。”
午后,天空忽然飘起细雨。众人正要收拾农具,却见雨丝落在稻叶上,竟凝成了细小的光珠,顺着叶脉滚到根部,被土壤吸收。“是灵雨!”柳芽仰起脸,雨丝沾在她脸上,泛着微光,“古籍上说,万宗同心时,天地自会降灵雨滋养。”
林缚言袖角的印记突然飞离,化作条青色小龙,在雨幕中盘旋一周,然后俯冲而下,钻进那株龙纹稻禾里。稻禾猛地拔高半尺,穗粒瞬间饱满起来,龙纹在谷粒上愈发清晰。各宗埋下的陶罐同时发出嗡鸣,酒曲香、药草香、冰泉的清冽、火炭的暖意,在雨水中交融成一股奇异的香气,漫遍整个万宗田。
“这雨,是给咱们的奖励啊!”石砚举着冰锄欢呼,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却挡不住眼里的光。
暮色降临时,雨停了。万宗田的稻禾像洗过澡般精神,每片叶子都亮得能照见人影。各宗弟子扛着农具往回走,石砚和合欢谷的姑娘们约定,明日带新制的冰锄来;万毒谷弟子记下了焚天教烤饼的火候,说要回去改良药草饼的做法。
林缚言最后离开田埂,他站在龙纹稻禾前,看着谷粒上流转的龙纹,忽然明白“同心印”的真意:所谓万宗同心,从不是让各宗舍弃本真,而是像这灵雨与土壤,像这水火与稻禾,在差异中找到共生的韵律。
袖角的印记虽已消失,那股共振的暖意却留在了血脉里。他仿佛能听见,无数细微的声响在田垄间汇聚——那是各宗的工具碰撞声、弟子们的笑语声、稻禾拔节的生长声,交织成一首关于“共生”的歌谣。
夜风吹过,万宗田的稻浪轻轻起伏,像片金色的海洋。那株龙纹稻禾在月光下泛着柔光,仿佛在说:当每滴汗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流淌,每份力量都往一处汇聚,这片土地上生长的,就不只是稻粱,更是跨越宗门的情谊,是足以抵御一切风雨的、属于九州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