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安城的雪刚化透,漠北的渠工图纸已在议政殿铺开。林缚用朱笔在图上圈出一道弧线:“从狼山引水,经七部草场,绕开流沙区,这条‘通漠渠’得修得比西境的水渠深三尺,防沙淤。”
工部尚书捧着算盘,指尖在算珠上飞快拨动:“陛下,这渠得动用三万工匠,耗银五十万两,还得从南境调石灰、从东境运铁器……”
“银子从国库出,工匠优先用漠北七部的人。”林缚放下笔,目光落在图纸角落的“学堂选址”上,“修渠的同时,在七部各建一座学堂,让孩子们冬天能念书,夏天能跟着农技师学种地。”
苏眉走进来,手里捧着件刚缝好的羊毛袄,袄面上绣着小小的稻穗:“漠北的信使说,巴图带着族人在狼山脚下平整土地,说要赶在开春前把渠首的地基打好。还问,学堂的课本能不能多印些带图画的,孩子们不认字,看图学得快。”
“让印书馆的人画!”林缚接过羊毛袄,指尖抚过稻穗纹路,“画怎么耕地、怎么插秧、怎么脱粒,再画上龙安城的水车、流求岛的海稻,让漠北的孩子知道,这天下不光有沙子,还有更多能长出粮食的地方。”
三月,漠北的风还带着冰碴,通漠渠的工地上已热闹起来。巴图光着膀子抡锤,汗珠砸在冻土上,瞬间凝成小冰粒。七部的族人分成两队,一队跟着龙皇朝的工匠学砌渠墙,用的是掺和了羊毛的黏土——这是苏眉想出的法子,羊毛能增强黏土的韧性,防沙裂;另一队在学堂地基上夯土,孩子们围着看热闹,手里攥着信使带回的图画课本,指着上面的水车叽叽喳喳。
“巴图首领,这渠真能引来狼山的水?”一个老汉扶着锄头,看着远处光秃秃的山影,眼里满是怀疑。祖祖辈辈在漠北生活,他们见过太多因缺水而枯死的草场,从没想过沙子里能挖出常流的水。
巴图直起身,用袖子抹了把脸:“陛下说能,就一定能!”他指着不远处的试验田,“去年‘沙金麦’能长出来,不就是因为农技师们从山坳里引来的那点水?这渠通了,咱漠北也能有南境那样的稻田!”
渠工们的午饭是掺了沙枣的麦粥,管够。龙皇朝的伙夫还教族人们用新收的“沙金麦”烙饼,在鏊子上抹点羊油,烙出的饼金黄酥脆,比烤沙鼠更顶饿。老汉捧着热饼,忽然老泪纵横:“活了一辈子,还是头回顿顿能吃上粮食……”
五月,渠首的闸门初见雏形。用东境新铁打的闸门板闪着冷光,巴图带着族人在闸门上刻下七部的图腾,狼、鹰、鹿的图案围着渠心的稻穗纹,倒像一家人。龙皇朝的水利官教他们调试闸门机关,摇动摇柄时,闸门板缓缓升起,引来山涧的融雪水,顺着渠槽流淌,在阳光下闪着碎银般的光。
“水!真的有水!”族人们欢呼着跳进渠水,冰凉的雪水溅起老高,却没人觉得冷。孩子们追着水流跑,手里的图画课本被浸湿了,却笑得比谁都欢。
学堂也在此时落成。土坯墙,茅草顶,窗户糊着南境运来的纸,阳光透过纸照进来,在泥地上投下淡淡的光斑。第一堂课,先生教孩子们写“水”字,巴图站在窗外听,看着孩子们用树枝在沙盘上画弯弯曲曲的水流,忽然也捡起根树枝,在地上跟着画——他想学会写这个字,写在给龙安城的信里,告诉陛下,漠北的水,真的流进了地里。
秋收时,通漠渠两岸的“沙金麦”熟了。金黄的麦浪沿着渠水延伸,像给大地系了条金腰带。七部的族人在渠边开镰,收割机的轰鸣声、孩子们的欢笑声、渠水的流淌声混在一起,连狼山的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巴图捧着新麦,带着学堂的孩子们往龙安城去。孩子们怀里抱着自己画的画,有渠水灌溉麦田的,有学堂里念书的,还有巴图和陛下一起插秧的——虽然画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龙安城的城门早就为他们敞开。林缚站在城门口,看着巴图晒黑的脸,看着孩子们冻得通红却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通漠渠引来的不只是水,还有漠北人心里的光。
“陛下你看!”巴图打开布包,新麦的香气立刻散开,“这是渠水浇出来的麦,比去年的更饱满!”
孩子们举着画,围在林缚身边:“陛下,这是我们画的漠北!”
林缚一张张翻看,指尖拂过画上歪歪扭扭的“水”字和稻穗。苏眉笑着递过刚烤好的麦饼:“用你们的新麦做的,尝尝?”
巴图咬了一大口,饼渣掉在衣襟上也不顾:“香!比去年的更香!”
夕阳下,龙安城的钟声敲响,通漠渠的流水声仿佛顺着风飘来了,和着孩子们的读书声,漫过龙皇朝的土地。林缚望着漠北的方向,龙符在掌心温温的,六爪金龙的鳞甲上,似乎又多了几分温润——那是被渠水、麦香和书声,慢慢浸润出的模样。
他知道,通漠渠修到的地方,不只是沙海变良田,更是人心连成片。往后的漠北,风里会带着麦香,夜里会亮着书灯,孩子们会知道,这天下的路,不只是靠马蹄踏出来的,更是靠一渠清水、一亩良田、一本课本,慢慢铺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