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的手还贴在阵眼边缘,耳钉发烫得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她没动,指尖压着那层蓝光,像在等什么信号。玉坠挂在脖子上,沾了点血,颜色变深了一块。
陆深的声音从角落的投影里断断续续传来:“放大签名……第三行,墨迹下面。”
她低头看那封信。顾怀舟的名字底下,确实有一道暗红,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她把玉坠摘下来,轻轻碰了下那痕迹。
嗡——
空气抖了一下,像是有人在耳边敲了声钟。她耳朵一痛,右耳的音符耳钉猛地震起来。她立刻把它按住,闭眼喘了口气。
“你没事吧?”陆深问。
“没事。”她睁开眼,“再调个光谱分析,我要知道这东西是不是我妈留下的。”
“已经在扫了。”投影闪了几下,数据流往上滚,“铁离子浓度超标,还有脑脊液标记……匹配度98.6%,编码和二十年前体检报告一致。”
她盯着那串数字,没说话。
原来是真的。
不是伪造,不是系统编的故事。那是她母亲的血,真的混在了这封信里,藏在顾怀舟的签名下面。
她慢慢坐到地上,背靠着石基。周砚秋还在墙边躺着,呼吸很轻,但指虎还在微微颤动。她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那封信。
“如果这是她最后留的东西……”她低声说,“那她想让我看到的,不止是这些话。”
陆深懂她的意思:“你要回放血迹里的记忆?”
“嗯。”
“风险很大。刚才那次震动,可能是触发了监控协议。再试一次,诗音可能会直接介入。”
“我知道。”她把玉坠塞进耳钉接口,“但我妈不会用血写假消息。”
她说完,闭上眼,开始哼《星海幻想曲》的副歌。那是母亲焦虑时总会哼的调子,也是她从小听到大的安眠曲。
音波刚起,空气就凝住了。
一道光从信纸上升起,慢慢拼成影像。
昏暗的实验室,灯光忽明忽暗。林素秋穿着那件熟悉的棉麻衬衫,左手握枪,右手正把一枚芯片插进主机。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稳。
“只有我的死亡能切断诗音的控制。”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像是在交代日常琐事。
她回头看了一眼摄像头,嘴唇动了动。
无声。
但林清歌读出来了。
**清歌,活下去。**
枪响前一秒,画面突然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重播一次,还是这样。第三次,周砚秋的指虎突然发出一声尖鸣,像是金属被刮过玻璃。
林清歌睁开眼,皱眉:“怎么回事?”
“量子干扰。”陆深的声音紧了,“有人在篡改这段记忆的传输路径。不是现在删的,是当年就被动了手脚。”
“谁干的?”
“不知道。但程序痕迹……有点像九歌内部的加密逻辑。”
她盯着那帧停住的画面,母亲的手指还扣在扳机上。她忽然伸手,把耳钉拔下来,直接按在自己手腕上。一点血渗出来,混进金属接口。
蓝光一闪,画面重新流动。
这一次,多了几秒。
林素秋开枪前,低头看了眼左臂。袖子滑开一点,露出半截机械结构。她轻轻摸了下那个位置,然后抬头,对着镜头笑了笑。
下一秒,枪响。
影像消失。
静了几秒。
林清歌还没站起来,周砚秋突然动了。
他猛地侧身,一把将她推开。她摔在地上,肩膀撞到石基,疼得倒吸一口气。抬头时,看见他整个人撞在墙上,后背重重磕了一下。
“你干什么?!”她爬起来。
他没回答,只是抬手捂住脖子右侧。那里裂开了一道细纹,像是皮肤被撑破了。幽蓝的光从裂缝里透出来,顺着血管往脸上爬。
林清歌冲过去:“周砚秋!”
他抬手拦她,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别碰我。”
她停住,蹲在他面前半米处。陆深的投影立刻在空中划出一道隔离光幕,淡金色的线条围成一圈,把他们三人隔开。
“他在发热吗?”陆深问。
她伸手背碰了下周砚秋的额头。冷得吓人,像摸到一块铁。
“体表温度下降,但瞳孔有反应。”她回头说,“他还清醒。”
“不是感染。”陆深的声音变了,“是激活。他体内有个延迟程序,早就埋好了。不是现在被植入的,是……从一开始就在。”
“什么意思?”
“他是活体接口。诗音不需要实时控制他,只需要一个触发条件。刚才那段记忆回放,就是开关。”
林清歌看着周砚秋的脸。蓝色纹路已经蔓延到颧骨,像电路板一样在皮下延伸。他的眼睛还能动,死死盯着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问。
他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七岁那天……我就知道自己活不过三十。”
她心里一沉。
“那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他没答,只是抬起右手,指虎还在掌心。他用它轻轻点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又指向她。
意思是:因为你在这儿。
陆深突然出声:“等等,他衬衫第三颗纽扣上的乐谱……动了。”
林清歌立刻低头看他胸口。那半截缝着的乐谱,原本是静止的黑色线条,现在正一点点泛起蓝光,像电流在走。
“那是诗音的传输协议。”陆深说,“母频共振代码。一旦启动,会通过声带频率反向提取记忆,最终让宿主变成纯数据体。”
“能停吗?”
“不知道。但侵蚀是从颈部开始的,还没到心脏。还有时间。”
她伸手去解他衬衫扣子:“先把那块布拆了。”
“别!”他抓住她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一碰就会加速。”
她愣住。
他松开手,喘了口气,慢慢靠回墙上。指虎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清歌捡起来,发现金属表面多了几道新刻痕。不是烧的,是人为划上去的。她凑近看,认出那是一串简笔音符。
c-E-G-c。
《渡我》的第一个和弦。
她抬头看他:“这是你留给我的?”
他闭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但嘴角动了一下。
陆深突然说:“他意识还在抵抗。电子纹路每扩散一次,指虎都会震一下,像是在对抗指令。”
“那就让他继续震。”她把指虎塞回他手里,“你撑住。”
她站起来,走到信纸前。母亲的血迹还在发光。她盯着顾怀舟的名字,手指划过那道暗红。
“你说我妈的血能验证身份……那这个签名呢?”她问陆深,“顾怀舟到底是谁?”
“档案里没有这个人。所有关于他的记录都被加密了,连深蓝都打不开。”
“但他出现在我妈的遗言里。”
“也许……他才是真正的钥匙。”
她没再说话,转身走回周砚秋身边。蹲下,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冷得不像活人,但她没松开。
“你听着。”她说,“我不让你走。不管你是接口还是什么,今天都得活着走出这里。”
他睁开眼,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像是把很多年的话都说完了。
陆深的声音再次响起:“检测到他体内有微弱声波反馈……他在用肌肉记忆压制程序运行。但最多撑三小时。”
“三小时够了。”她站起身,拿起耳钉,“先切断外部连接,再想办法把他脑子里的东西挖出来。”
她把耳钉按在阵眼侧面,准备重启防火墙。
就在这时,周砚秋突然抬起左手,一把抓住她脚踝。
她回头。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别信……顾怀舟的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