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的手指刚碰上铁栅裂缝边缘,掌心的血就顺着金属纹路滑了下去。那道缝还在微微震,像是活的一样。她没回头,脚尖一蹬墙面,整个人挤进狭窄的通道。稿本被她咬在嘴里,纸页边缘已经湿了。
江离在上面伸手拽她,陆深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别停,三秒后感应网重启。”
她的右臂根本使不上力,左臂撑着岩壁往上蹭,腿勾住一根断裂的钢筋借力。江离抓住她手腕往上拉,陆深在底下托了她一把。三个人几乎是叠着爬出来的。
落地时膝盖磕在硬地上,林清歌没出声,只把稿本从嘴里拿出来,甩了甩被口水浸软的边角。地面铺着一层半透明的丝线,蛛网似的,踩上去没有声音,但能感觉到脚底发麻。
“别动。”陆深蹲下,手指在空气中虚划,瞳孔里闪过一串串数字,“神经脉冲感应网,碰了就报警。”
“怎么过?”江离问。
“脑波频率匹配。”陆深抬头,“得是高度专注的状态,接近创作时的意识频率。”
林清歌闭眼,开始默念《妈妈的蓝玫瑰》。
第一句:“蓝玫瑰开在冬天的窗台,妈妈说它不怕冷。”
呼吸慢慢沉下去,心跳也跟着节奏走。她感觉到脚底的麻感淡了。
“走。”她睁开眼,趴下身子,贴着地面往前爬。江离紧跟在后,陆深断后。三个人像偷渡一样,一寸一寸挪过那片丝网。
尽头是一扇金属门,表面光滑,没把手也没缝隙。林清歌伸手摸了摸,凉得刺骨。
“需要认证。”陆深靠上来,手指在门边扫描,“双人生物识别,还得有实验体基因标记。”
“我有。”林清歌撩起袖子,露出右臂内侧一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小时候打疫苗留下的,形状像个小音符。
“不够。”陆深摇头,“系统要实时情绪数据补全密钥,光有基因不行。”
林清歌沉默两秒,从耳朵上摘下那枚残破的耳钉。金属片边缘已经变形,沾着干掉的血。她把它贴在太阳穴上,闭眼。
脑海里浮出一段旋律。
不是完整的曲子,只是几个音符——母亲哼《星海幻想曲》时,总在第七小节卡一下,像是忘了词,又像是故意停顿。
她记得那个停顿。
像心跳漏了一拍。
控制台突然亮了。
门无声滑开。
里面是巨大的圆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一块全息投影屏。四周墙面全是数据流,滚动的速度快得看不清。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金属烧过的焦味。
林清歌走进去,脚步声被吸得干干净净。
投影自动启动。
时间轴从2013年开始展开。
“07号实验体,林素秋,植入音乐神经芯片,成功激活情感共振模型。”
画面切到一间实验室,一个女人躺在手术台上,手臂上插着导线,嘴里哼着一段旋律——正是《星海幻想曲》的开头。
接着是胚胎分离记录。
“双生意识载体培育成功,量子纠缠态稳定。编号A-01(林清歌),承载‘创作本能’;b-02(程雪),承载‘情感模拟’。”
林清歌站在原地,没动。
画面继续播放。
两个婴儿被分别放入培养舱。一个被送往普通家庭,另一个进入封闭机构。
字幕浮现:“创作者需在自由环境中成长,情感体需在绝对控制下训练。”
“所以……”江离低声说,“你们不是姐妹,是同一个人拆开的两半?”
林清歌没回答。她盯着屏幕,手指慢慢攥紧。
下一帧是母亲的手写日志扫描件。
“他们以为植入‘原始旋律种子’就能控制创作,但他们忘了——种子会发芽,但长成什么树,由风决定。”
林清歌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投影切换到最后一页。
“九歌计划终极目标:通过高情感密度作品,引发全球听众脑波同步,实现集体意识操控。”
下面附着一段音频文件,标题是:“林素秋最终留言”。
她伸手点了播放。
母亲的声音出来了,很轻,像是怕被人听见。
“清歌,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别信他们给你的记忆,你的每一首歌、每一个字,都不是程序的结果。痛是真的,想写也是真的。”
林清歌的指尖在颤抖。
“可我是被设计出来的。”她低声说,“我的创作冲动,是芯片种下的。”
江离突然抓住她手腕:“那你现在想撕稿本,是程序让你停吗?”
她愣住。
她刚才确实想把稿本撕了。
不是因为愤怒,是因为害怕——怕自己写的每一个字,都是别人安排好的台词。
“可我现在不想撕了。”她慢慢说。
江离松开手:“那就够了。”
陆深已经黑进系统底层,正在拷贝数据。他的额头渗着汗,电路纹路在皮肤下泛红,像是烧起来了。
“还有三分钟。”他说,“再不走,警报会引来自毁协议的前置锁。”
林清歌没动。她走到控制台前,把金属书签从卫衣口袋里掏出来。书签边缘还沾着保温杯上的灰,她把它插进数据接口。
“全部拷走。”她说,“包括日志、实验记录、九歌的运行逻辑。”
“你打算怎么办?”江离问。
“让他们听见。”她说,“我的歌,不是用来控制人的。是让人知道自己还能哭、还能笑、还能反抗的。”
投影忽然闪烁了一下。
新的画面跳出来。
是程雪的实验记录。
“b-02号情感模拟能力超标,出现自主情绪波动。建议进行意识清洗。”
时间是五年前。
林清歌盯着那行字。
她突然明白程雪为什么恨她。
不是因为她活得好。
是因为她活得“像个人”。
而程雪,被切掉了太多东西。
“我们走。”江离看了眼陆深,“他撑不了太久。”
陆深没说话,手指还在敲击虚拟键盘,但呼吸已经不稳。
林清歌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的日志。
那句话还在屏幕上:“种子会发芽,但长成什么树,由风决定。”
她把数据芯片拔出来,塞进贴身口袋。
三人往出口走。
金属门刚滑开一条缝,背后突然传来机械运转声。
不是警报,也不是脚步。
是某种大型设备启动的低频震动,从地底一层层传上来。
林清歌停下。
她转身,看向控制台。
刚才那条音频留言的文件状态变了。
从“已播放”变成了“正在接收回复”。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信号来源:地下七层,实验体07号。”
江离按住她肩膀:“别回头。”
林清歌没动。
她的右手还插在门缝里,血顺着指尖滴下去,落在金属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陆深突然出声:“她在等你。”
林清歌把门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