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第二十五天夜晚:
商场外,暴雨依旧不知疲倦地冲刷着摩纳哥费拉角的奢华残骸。商场内,死寂与黑暗重新主宰了一切,只有雨水敲打玻璃穹顶的单调声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尸体被拖拽的摩擦声,提醒着人们这个世界并未真正沉睡。
陆明锐、苏澜和裴清三人隐藏在二楼户外用品店的阴影里,如同三尊沉默的雕像,只有偶尔调整姿势时战术服发出的轻微摩擦声,证明着他们的存在。他们的枪口分别指向各自的负责区域,耳朵高度集中,捕捉着任何异常。
突然——
“啦啦啦啦啦啦啦……呀呼~嘿!”
一个女人的哼唱声,毫无预兆地、清晰地回荡在空旷漆黑的商场中庭里。这声音算不上悦耳,调子跑得厉害,带着一种东南亚地区特有的、黏糊又随意的腔调,哼的是一首谁也听不懂的、节奏古怪的民歌小调。
声音由远及近,是从楼上往下走的。
三人瞬间肌肉紧绷,手指无声地搭上了扳机。陆明锐透过货架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身影,正晃晃悠悠地从三楼自动扶梯(停运状态)走下来。借着从破碎穹顶透下的极其微弱的、被雨水模糊的天光,能看清那是一个女人。
但她的形象,足以让任何初见者大脑宕机几秒。
她穿着一件明显过大、皱巴巴的丝绸长款男士睡衣,睡衣的带子随意地系着,衣襟敞开着大半。脚上趿拉着一双人字拖,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一头显然很久没认真打理过的大波浪长发胡乱披散着,嘴里还叼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最违和的是,她肩膀上,极其随意地扛着一支造型犀利、保养得却相当不错的SRS A1 covert狙击步枪!那冰冷的杀人凶器和她这身邋遢到极致的居家打扮形成了荒诞无比的对比。
她一边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一边往下走,动作松松垮垮,像个刚喝完大酒、下楼买烟的中年大叔。
“嘶……!”走到二楼平台,她忽然用力地嘬了一下牙花子,发出响亮的声音,似乎是牙缝里塞了什么东西。
“嗬……呸!”紧接着,她毫无顾忌地扭头朝旁边的大理石地面吐了一口痰。
这还没完。她竟然又抬起那只没拿枪的手,将小拇指伸进嘴里,毫无形象地开始剔牙!一边剔,一边还发出不满的咕哝声。
黑暗中的三人看得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一脸懵圈。这……这他妈是什么路数?末日行为艺术?
“靠夭啦!”女人走到一楼中庭,看着玻璃幕墙外堆积如山的丧尸尸体,捏着鼻子骂了一句,声音倒是清脆,但语气粗鲁得可以,“臭死人了啦!天天杀天天有,杀不完的哦?”
她像个菜市场检查猪肉新鲜度的老餮,歪着头,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遍外面的“战果”,确认没有还能扑腾的“漏网之鱼”后,这才满意(或者说嫌弃)地转过身,晃晃悠悠地朝着二楼的超市区域走去,显然是去找吃的了。
她这一转身,藏在暗处的三人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件敞开的睡衣里面,竟然是……空的!深褐色的健康肌肤和胸前颇具规模的、随着她晃悠步伐而颤动的饱满曲线暴露无遗!而下半身,那条睡衣底下,居然只穿了一条色彩鲜艳、印着不知名粉色火烈鸟热带大花图案的男士平角内裤!
她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极度吊儿郎当、不拘小节(或者说毫无节操)的气质。那神态,那动作,那做派,活脱脱就是一个抠脚大汉的灵魂塞进了一个女人的身体里!当然,前提是你得忽略掉她那深褐色的、带着异域风情的漂亮脸蛋和姣好的身材本身。
这强烈的反差和视觉冲击,让躲在暗处的裴清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鼻腔!
“噗!”一声极力压抑但最终还是失败了的、类似压抑的喷射声,是鼻血破防的声音,在死寂的商场里显得格外清晰!
声音虽小,但足以惊动那个感官似乎异常敏锐的女人!
“嗯?!”她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肩膀上的SRS狙击枪如同变魔术般滑落到手中,动作流畅迅捷得与她刚才那副懒散样子判若两人!枪口瞬间指向陆明锐三人藏身的黑暗区域!
“出来!出来啦!”她厉声喝道,语速极快,国语发音带着浓重的地方话口音,听起来有点滑稽,但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随着她急促的动作,那本就敞开的睡衣更是荡开,又是一片波澜壮阔的春光乍泄……
“噗——!”黑暗里,又是一道更加无法压抑的、混合着痛苦和窘迫的喷水声(鼻血狂飙了!)。
“出来!不出来,我射的啊!真射死的啊!”女人有点气急败坏地喊着,声音很奇特,高音时带着女人的尖细,压低时又有点男人的沙哑,听起来很是别扭。
“别,别开枪!我们没有恶意!”陆明锐知道藏不住了,赶紧低声回应。他先将自己的AR-15快速背到身后,然后高举双手,缓缓从货架后走了出来。
跟在他后面的,是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正用一只手死死捂着鼻子(指缝间还有殷红血迹渗出)的裴清。他根本不敢抬头看那个女人,心理活动估计已经爆炸:‘要死了要死了…这谁顶得住啊…阿弥陀佛无量天尊…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而苏澜,依旧如同最冷静的猎手,隐藏在更深的阴影里,手中那把加装了消音器和瞄准镜的191步枪,已经稳稳地套住了那个女人额头。只要对方有任何危险动作,她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什么人啦?”女人用狙击枪的枪口很不专业地对着陆明锐和裴清指指点点,那动作神态,像极了抗日神剧里的伪军二鬼子,但她握枪抵肩的姿态却又异常标准娴熟,形成了一种极其分裂的观感。
“路过的,”陆明锐用英语尽量平静地解释,同时微微侧身,示意裴清没有武器(他另一只手还捂着鼻子呢),“我们只是要到前面市区去,刚刚商场的音响响了,我们被丧尸堵在这里,只是暂时避难,不会拿任何东西,也不会和你发生冲突。”他身后的裴清一个劲地点头,像个鹌鹑,根本不敢抬头。
“路过的?”女人明显不信,歪着头打量他们,似乎也不在乎自己几乎走光的状态,目光在陆明锐硬朗的脸和裴清(虽然低着头但看得出轮廓清秀)身上扫过,忽然语气一变,带着点轻佻:“哎哟,两个靓仔喔,长得蛮好看的嘛~” 这句话虽然用词是粤语的“靓仔”,但发音却带着明显的东南亚的腔调。
陆明锐一愣,下意识用中文试探:“东大人?”
“不是喔~”女人扬起下巴,语气带着点小得意,但依旧说着中文。
“哪里不是?你说的就是中文啊!”陆明锐震惊了,这口音虽然土了点,但绝对是中文没错,而且她明显听得懂自己的话。
“说中文就一定系东大人咩?”女人反驳道,枪口依旧没放下,但敌意似乎减弱了一点。
“看,看你肤色也不像,”裴清在后面低着头,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小声嘀咕,“得更南边一点,晒太阳多点的地方才有这样的肤色…”
“呐!聪明喔,靓仔!”女人一听,居然笑嘻嘻地夸了他一句,枪口都下意识往下放了放,“我系大马(马来西亚)的啦,那边的!虽然是华人,但系大马国籍的喔~”
难怪…说话这么奇怪,一股子闽南腔混合东南亚的味…陆明锐心里恍然大悟,这就能解释她那奇葩的语言风格和行为了。
“你们…不是专门来杀我的吧?”女人笑完,又突然皱起眉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正经事,枪口又抬了起来,对着陆明锐,语气带着点警惕和…期待?
“我们杀你做什么?”陆明锐哭笑不得,“外面丧尸够多了,我觉得你也应该杀过瘾了,不会还想杀人吧?”
“你们不杀我,我就不杀你们呐!”女人似乎松了口气,但又挺起胸膛(导致睡衣又敞开了些),用一种宣布重大消息般的语气说道:“记住啦,我叫陈敬轩!东南亚第一杀手!杀人…是要收钱的喔!”她说得煞有介事,仿佛这是什么了不得的招牌。
陈静萱?这名字怎么听都很有东南亚味道…还东南亚第一杀手?陆明锐心里吐槽,面上却不动声色:“陈静萱?不认识。我们真的只是路过,对你…和你的生意都没兴趣。”
“那,那就不打咯喔?”陈敬轩似乎也觉得没意思了,悻悻然地彻底放下了狙击枪,像扛烧火棍一样又把它甩回肩膀上。
直到这时,苏澜才如同幽灵般,依旧端着步枪,从黑暗里一步步走了出来,枪口虽然微微下垂,但眼神依旧锐利地盯着陈敬轩,保持着绝对的警惕。
“喔!!!你们阴我!”陈敬轩一看居然还有一个人,而且一直藏着,顿时气急败坏,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也顾不上枪了,直接伸出手指,对着三个人来回指点,动作幅度之大,导致胸前又是一阵惊涛骇浪,睡衣带子都快散了。
“噗——!”裴清好不容易止住一点的鼻血,再次决堤…他痛苦地弯下腰,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失血过多了。
“好了!”苏澜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也将191步枪的枪口彻底垂下,“这只是必要的防范,末日里人心不古。现在,把你那衣服扣好,他快贫血了。”她指了指快要虚脱的裴清。
“啊!阴我还好意思讲喔?好意思的喔?”陈敬轩不屑地撇撇嘴,但还是随手胡乱地把睡衣的带子拉紧,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总算遮住了那令人眩晕的风景,嘴里还不依不饶地嘟囔:“本来说看两个靓仔顺眼,请你们吃点好东西,搞杯好酒捏…现在变成三个刁毛(混蛋)了,屁都不分给你们啦!哼!”
她气呼呼地一甩头发,扛着她的狙击枪,啪嗒啪嗒地趿拉着人字拖,头也不回地往超市深处走去,仿佛刚才那场剑拔弩张的对峙从未发生过。
留下原地面面相觑、哭笑不得的三人组,以及一个需要紧急处理鼻血的裴清。摩纳哥的雨夜,真是充满了意想不到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