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如的身影没入甬道的黑暗,如同水滴融入浓墨,瞬间便被那厚重得令人窒息的幽寂所吞没。外界石窟中微弱的阵法光芒与冰蓝辉映彻底消失,只剩下绝对的黑。这种黑并非单纯的无光,更带着一种粘稠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声波与能量的死寂属性,压迫着人的每一寸感官。
她周身自动流转起一层极淡的冰蓝色护体罡气,勉强驱散了身边尺许的黑暗,如同一个移动的微小气泡,脆弱地悬浮在无边的墨海之中。罡气光芒边缘与黑暗交界处,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仿佛光明正在被黑暗持续地侵蚀、消耗。
脚下的触感传来——并非坚实的岩石,而是某种厚实、绵软、却又带着令人不适弹性的物质,如同踩在某种巨兽的脏腑内壁上。低头看去,护体罡光照耀下,可见地面覆盖着一层从未见过的、漆黑如绒毯的苔藓。这些苔藓与她之前见过的幽光苔藓截然不同,它们非但不发光,反而疯狂地吞噬着一切光线,林月如的护体罡气落在上面,竟被吸收得黯淡了几分。
她尝试增强罡气输出,光芒稍亮,但那些漆黑苔藓的吞噬速度也随之加快,如同饥渴的海绵,形成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循环。赵明的代价,是自身元力的加速消耗!
林月如立刻收敛罡气,只维持最低限度的照明和防护。她瞳孔微缩,适应着这极致的黑暗,更多地依靠听觉和神识感知前行。
甬道笔直地向地心深处倾斜,空气冰冷而滞重,带着一股浓郁的、类似于金属锈蚀又混合着某种陈腐菌类的奇异气味。两侧石壁同样覆盖着那吞噬光线的漆黑苔藓,使得整个通道的轮廓模糊不清。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她自己极轻微的脚步落在绒毯般苔藓上的沙沙声,以及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微弱声响被无限放大,敲击在鼓膜上。
前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坡度渐缓,通道似乎变得开阔了一些。然而,那股无形的、源自深处的压迫感却愈发沉重,如同实质的水银压迫着胸腔,让她呼吸都需刻意用力。
就在这时,她的脚尖踢到了某个硬物。
低头凝神看去,罡气微弱光芒照耀下,那是一个半埋在漆黑苔藓中的、惨白色的物体。形状扭曲,一端尖锐。
是一截断裂的、人类的指骨。骨骼表面布满细密的咬噬痕迹,颜色灰败,显然已历经漫长岁月。
她的心微微一沉,目光向前延伸。只见前方的漆黑苔藓中,开始零星出现更多的人类骨骸!有的完整,有的散碎,大多都带着挣扎和暴力破坏的痕迹,被这贪婪的苔藓部分吞噬、覆盖。他们的衣物早已腐朽殆尽,唯有少数几具骸骨旁,散落着一些锈蚀严重的兵器碎片,样式古老,绝非近代之物。
这些……是更早之前的探索者?还是天狼门试图探查此地秘密的先辈?
越往前,骸骨的数量逐渐增多,甚至出现了几具并非人类的、体型庞大的兽骨,骨骼呈现出诡异的结晶化状态,同样被啃噬得残破不堪。
这条甬道,绝非善地,而是一条被死亡铺就的道路。
她更加谨慎,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尽可能地向四周和前方探去。
突然,她的神识在前方某个拐角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并非那可怕的吸力,而是一种……温暖、熟悉、带着勃勃生机的波动?与这死寂黑暗的环境格格不入!
是那些幽光苔藓的源头?
她加快脚步,无声地掠过满地枯骨,拐过弯道。
眼前的景象让她骤然停下脚步,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拐角之后,并非更加开阔的空间,而是一处巨大的、仿佛天然形成的石室。石室的中心,没有地面,只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垂直洞窟,森然的寒气从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带着一种连冰元力都感到刺骨的极寒。
而真正令人震惊的,是洞窟的四壁!
那里不再是被漆黑苔藓覆盖,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繁星般的幽光苔藓!它们的光芒比外界石窟中的那些强烈百倍,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柔和的、蔚蓝色的光之海洋,将整个巨大的垂直洞窟映照得如梦似幻,驱散了所有黑暗,甚至带来一种神圣而温暖的感觉!
这强烈的光芒,与她身后吞噬一切的漆黑甬道形成了无比诡异的对比,仿佛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然而,在这片光之海洋的中心,那垂直洞窟的正上方,景象却更加骇人!
无数粗壮无比、呈现暗金色、表面铭刻着无法理解的复杂符文的金属锁链,如同蛛网般从四面八方的岩壁中伸出,交错纵横,死死地锁着中心的一具庞大无比的骸骨!
那骸骨并非人形,也非任何已知的巨兽。它依稀能看出类似禽类的骨架,但扭曲得不成样子,翼骨断裂嶙峋,巨大的头骨上只剩下空洞的眼窝,鸟喙部位破碎不堪。它的每一根骨骼都呈现出一种焦黑、破碎、仿佛被天雷地火反复淬炼轰击过的状态,却又隐隐流动着一丝不朽的暗金光泽。
最令人心悸的是,即便早已死去不知多少岁月,这具骸骨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恐怖威压!那是一种高高在上、漠视众生、却又充满无尽怨毒与疯狂的气息!林月如仅仅只是看上一眼,便觉得神魂刺痛,仿佛有无数充满恶意的低语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而那些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幽光苔藓,其根系竟然深深地扎入这具恐怖骸骨的每一处关节、每一片碎骨之中!它们疯狂地汲取着骸骨中残存的、哪怕一丝一毫的能量,并将其转化为纯净温和的光明之力散发出来!
这哪里是什么神圣之地?这分明是一个以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尸骸为养料的……巨大培养皿!
那些幽光苔藓,也并非看上去那么无害美好!它们是寄生者,是啃噬着神魔残骸生长的诡异共生体!
林月如瞬间明白了外界那些幽光苔藓为何拥有微弱的灵性又那般脆弱——它们源头的本体,就是靠着吞噬这具恐怖骸骨生长的!它们的能量本质,蕴含着这骸骨主人的残暴与疯狂,只是被转化为了相对温和的形式!
而那个垂直向下的、散发着极致寒气洞窟……又是什么?这具骸骨被锁在这里,似乎是为了镇压什么东西?
她强忍着神魂的不适,目光仔细扫过那些暗金色的锁链和周围的岩壁。
在一些锁链与岩壁的连接处,她看到了更加古老的战斗痕迹——并非刀剑劈砍,而是某种巨大的爪痕与灼烧爆炸的印记,与她在甬道入口处发现的那些爪印类似,但更加巨大,更加恐怖!岩壁甚至大面积地琉璃化,呈现出一种被无法想象的高温瞬间熔融后的状态。残留特殊痕迹而在一处相对完好的岩壁上,她看到了一幅用某种暗淡银漆绘制的、已然模糊不清的壁画残迹!
壁画的内容支离破碎,只能勉强辨认出:无尽的星空背景下,一个燃烧着火焰的巨鸟状生物从天而降,它的利爪撕碎了大地,带来瘟疫与死亡……无数渺小的人影前赴后继地冲向它,施展着各种法术,却如同飞蛾扑火……最终,画面定格在几道无比粗壮的暗金色锁链从虚空中射出,将那火焰巨鸟贯穿、拖拽、封锁进大地深处……而锁链的尽头,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散发着清辉的、玉佩状的物件悬浮着……
这壁画……这骸骨……这锁链……
林月如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惊人的猜想浮上心头!
这被锁住的、被幽光苔藓寄生的恐怖骸骨,其散发出的那一丝不朽的暗金光泽,其带来的高高在上的威压感……竟然与那“星骸之核”有着某种程度上的相似!虽然前者死寂,后者还蕴含着残暴的活性,但它们的本质层次,极可能来自同源!
难道,“星骸之核”并非独一份?眼前这具被封印的骸骨,是另一个?或者说,是更早被封印的同类?
而封印它的力量……那暗金色锁链……以及壁画中隐约可见的玉佩状物件……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那些锁链,果然在几条最主要的锁链上,发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与清心佩质地极为相似的玉石残片镶嵌其中!它们如同电路的节点,虽然光芒黯淡,却依旧维系着锁链封印的基本运转!
清心佩……或者说制造清心佩的材质,竟然是用来封印这种恐怖存在的关键之物?!
拿她手中的碎片……
就在林月如心神剧震,试图将一切线索串联起来之时——
“咔……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从那垂直向下的、森寒洞窟的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纯粹、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寒气,猛地从洞窟深处喷涌而出!
同时,那被无数锁链禁锢的庞大禽类骸骨,那空洞的眼窝中,毫无征兆地,“噗”地一声,燃起了两小簇幽蓝色的、与“星骸之核”一般无二的冰冷火焰!
那火焰跳跃着,充满了无尽的恶意与饥饿,缓缓地、缓缓地……“看”向了站在洞窟边缘的林月如!
它……没死透?!
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在洞窟深处,将它……重新激活了?!
林月如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冰锥般刺穿她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