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十八,上午八点钟的太阳就带来一股秋老虎的热气。
一群国际友人在前任外交部长韩昌令的陪同下,往鸟村奔赴而来。
家家户户门前的台阶刷得干干净净,门窗擦得锃亮,花草都修剪过,苔藓也闪着翠绿,每棵树下随意散落不超过十片的树叶……既自然松弛,又整洁美观。
田里劳作的、路上放鸭子的、河边垂钓的、灶膛忙碌的……
所有的道具、演员都准备就位,就等村长不经意间带外宾们路过,他们不留痕迹地展示各种生活姿态。
就连肖月小朋友洗三礼都被推迟了一天。
荷花塘的竹棚休息室、工作室和茅厕被打理得像竹艺展厅,还熏了檀香。
除了菠萝过敏的沈银林躲在船上,丁兔粉和肖燕的家人们也各就各位,只等在外面把风的肖燕一声令下。
把画纸和彩铅笔放在树段做成的桌子上,肖燕拿起一段半削皮的甘蔗啃了一小口。
【哎!啃甘蔗啃得嘴皮都疼,不能大口咬,要优雅,还不能全吃完。也不知道那些外宾什么时候来?】
肖燕站起来,用力把嘴里的渣渣吐到荷塘里。
抬头看看天空,偶尔有一小群鸟飞过,投下一些烟雾弹。
【也不知道黑子有没有认真领小弟们拉屎,别到时候淋到外宾头上,就太丢脸了。山爷爷说还有个小八嘎,要拿出气势……】
肖燕叹口气,继续坐下画给桃花姑太奶奶的信……
上下眼皮跳不停的戴山把自己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按了下胸口的平安符和消灾解厄符,自己把自己安慰好了。
看了下手表,深吸一口气,收腹提臀,推了推金丝边眼镜,抬头挺胸地走出办公室。
看见统一撑着油纸伞的草木皆兵的村干部们,戴山“扑哧”笑出声来,随后回办公室也拿了一把油纸伞。
村口,王书记再一次庆幸带了油纸伞。
他看了一眼松弛感拉满的戴山,揉了一下脸,努力地露出八颗牙齿。
殊不知,戴山握着伞柄的手都能看到根根青筋了。
特么的,黑子怎么不按剧本来,特地算好时间,等一波大的过去才出来的。
对面,刚下吉普车的一群人猝不及防地华丽丽地接受了百鸟朝凤的洗礼。
翁镇长懵逼地看向戴山,不是安全时段吗?他可是掐着点来的。
鸟们又窜稀了?
“哦买噶!哇次一日一死?”
几个高鼻梁的洋人男女惊得直跳脚。
来不及掐法诀的陈柏峰暗笑,可不是一日一死吗?
然后看向身边用扇子撑着头顶一脸淡定的水户洋介,挑了挑眉,猜测这虚伪的家伙肯定满脑子的飙脏话。
韩树至看到爷爷的镜片都被鸟屎糊花了,心里的小人笑得直打滚。
一起陪同的市长崩溃地用手顶在额前,惊叹鸟村的传说真是名不虚传,百闻不如一见啊!
特么的,他不想见啊!
这群外宾从哪儿听到鸟村这个犄角旮旯的小山村的啊?
特么的来干什么呀?
……
村口码头,竹艺休闲洗浴中心,早早准备好一切的翁静荷百分之百确定,今天要执行第二套方案。
因为黑子带领小弟飞去村口拉屎的次数,太频繁了。
她把从肖家买的歪七扭八的香一次性全点燃了,抓着在各个角落熏了熏,然后分别插在屋角的竹筒里。
幸好未雨绸缪地建了这个澡堂子,今天算正式开张了。
澡堂子的临时工作人员随时待命,干净的毛巾、衣服、拖鞋都配套齐全,就等着外宾们来洗去“雨”的印记。
荷花塘田埂边,无聊地揪草的肖燕看到一群花花绿绿的人走来,赶紧溜到棚子里喊了一声。
然后拿起甘蔗认真地啃起来。
焕然一新的国际友人,穿着鸟村标配的花衬衫,绿裤子,带着草帽,登着拖鞋,在戴山的带领下,往荷花塘边走边拍照。
队伍末尾一个年轻洋人女孩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喔! 看那边!”
(所有洋人的话,作者都翻译过来了)
所有的镜头瞬间调转方向,聚焦在不远处敞开的竹棚内。
一个箍着铜边的大木盆摆在一张方桌上,盆里盛着热气腾腾的清水,碧绿的艾草叶子漂浮其上,散发出清苦而醒神的独特药香。
精心打扮过的丁兔粉小心翼翼地从肖大凤怀中接过一个粉嫩的小襁褓。
解开襁褓,露出里面红彤彤、正蹬着小腿儿哭嚎的肖月。
她用艾草叶子沾点水,往肖月的脸上、身上慢慢地拂过,鸟村古早方言版本的吉祥话一股脑儿往外冒,像某种神秘的咒语。
“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高大男人,碧蓝的眼睛里充满困惑和强烈的好奇。
放下甘蔗,肖燕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光头洋人脸上密密麻麻的胡子,远远看上去像头长反了一样,还是觉得另外一个像芋头一样的光头伯伯好看。
戴山用纯正的英语叽里咕噜地介绍。
翻译过来就是:村里刚出生的新生儿,三天后第一次洗澡。
肖燕被喊到竹棚里,跟着家人们围成半圆,一起说吉祥话。
戴山继续介绍:现在叫围盆,所有的亲人围在澡桶旁边送上祝福。
一群洋人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朝圣般的郑重,嘴里轻轻念着:“哦!古老的光……祝福……”
丁兔粉放下手里的艾叶,从桌上拿起红绳串起的五枚旧铜钱,“咚”地一声,扔进水里。
水户洋介的瞳孔一缩,不自觉地握紧扇子,下定势在必得的决心。
感觉灵光一闪的陈柏峰也心头火热,他偷瞄一眼正讲得起劲的戴山,这好像是五帝钱吧!
真大方!
听到戴山说这个环节叫添盆,就是往盆里放一些吃的用的东西,祝孩子以后的生活衣食无忧,甜甜蜜蜜。
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洋人看着肖家人把红枣、桂圆、大银锁、小金手镯、小银脚环、小银元宝、银铃铛等陆续往水里放的时候,集体捂胸,“哇喔”地叫起来。
纷纷竖着大拇指用蹩脚的中文说着“非常珍贵!”
眼珠子恨不得掉到眼眶外的丁兔粉,看着满眼的豪光,手都有点抖了。
乖乖,静荷这丫头捡到宝了。
等到肖燕从胸前的布袋子里掏出一串龙眼大的珍珠扔进水里时,剧本歪了。
那个年轻洋人女孩尖叫着把脖子上的红宝石项链摘了下来,兴奋地扔进水里。
然后把肖燕的手举起来击个掌,嘴里说了一句,“奈斯!”
一个黄色卷毛的瘦小中年洋人微笑着把手腕上的金表摘下来扔进水里,也跟肖燕击个掌,同样说了句,“奈斯!”
肖燕眨着眼愣了一瞬,然后开心地回话,“奶死!”
接下来,玩得有点大。
七八个外宾都纷纷献上自己的金银首饰,包括水户洋介,任凭戴山怎么推脱都坚决不肯收回去。
一时之间,除了睡得昏天暗地的肖月,丁兔粉和肖燕的家人们都不知道怎么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