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眉心还在发烫,那枚核心嵌在识海深处,像一块刚被点燃的炭。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左腕上的莲花刺青不断传来灼热感。这热度不再陌生,反而像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旧识。
他闭了闭眼。
三股力量在他体内翻搅——天道核心的秩序之力如铁链般勒紧经脉,玄灵心诀的创造意志则像春水破冰,一寸寸融化着封印。而最深处,一股黑潮般的杀戮道则正顺着血脉游走,每一次跳动都让他的指尖微微抽搐。
他没有抵抗。
反而将左手缓缓抬起,掌心对准眉心。莲花刺青的温度骤然升高,一道细流顺着臂骨直冲而上,在颅内形成一道微弱的屏障,暂时稳住了三力交汇的乱局。
就在那一瞬,记忆倒灌。
他看见一间幽暗祭坛,石台上并列躺着两个婴孩。一个胸前浮现出黑洞纹路,另一个心口绽开一朵血莲。没有圣女,没有祷词,只有无数符文锁链从天而降,缠住那个有莲纹的孩子。一道声音响起:“剥离创造道则,注入轮回系统。”
画面戛然而止。
江尘猛地喘了一口气,额角渗出冷汗。他知道那是谁——那是他自己,还未被命名之前的存在。
他睁眼时,萧沉渊已经退后一步。月白长袍上的黑洞纹正在剧烈震颤,仿佛承受着某种内部撕裂。他的手指仍悬在半空,却不再向前。
“你看到了。”萧沉渊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江尘没应声。他能感觉到,对方体内的杀戮道则正在失控。那不是攻击,更像是崩解前的征兆。
下一刻,轰然炸裂。
不是声响,而是空间本身的扭曲。萧沉渊的身体猛然一颤,整个人像是被从内撕开。黑色火焰自七窍溢出,化作亿万根玄铁链,呼啸着扑向江尘。那些链条并非实体,每一根表面都浮动着动态画面——斩仙台、血雨、跪伏的人影。
初代圣女被钉在高台之上,长发散落,白衣染红。
但当镜头推近,那人缓缓转过脸来。
是江尘。
他的脸,他的眉,他的唇角还带着一丝冷笑。画面中的“他”抬手抚过胸口,那里本该有心跳的位置,只有一道正在剥离的金光——那是创造道则被抽出的瞬间。
江尘站在原地,没有躲。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些链子不是萧沉渊放出来的,而是从他自己千年来每一次死亡时的记忆残片中生长出来的。天道为了修补漏洞,在他每一轮回终结时,都会刻下一道封印。这些封印,最终凝聚成了如今的玄铁链。
所以他才会与它们共鸣。
所以他左腕的刺青才会发烫。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其中一根链条上的画面。就在接触的刹那,整幅场景扭曲变形——祭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并列的婴儿。符文锁链落下时,其中一个发出无声尖叫,身体开始透明化,心口的莲纹一点点被抽离,化作一道金光,送入轮回枢纽。
根本没有献祭。
也没有转世。
所谓的“圣女”,不过是天道为掩盖真相捏造的身份。而他,从来就不是继承者,而是源头本身。
江尘收回手,呼吸变得缓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臂。皮肤已经开始变得半透明,能看到皮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纹,像是有人用笔在他身上重新书写命格。那些纹路还在蔓延,逐渐覆盖脖颈、脸颊,甚至眼眶边缘。
他像是正在被改写。
又像是正在回归。
萧沉渊站在不远处,身影已经模糊。他的左肩处浮现出一道熟悉的玄阴灵脉纹路,和江尘的一模一样。他看着江尘,嘴唇动了动:“你终于……看清了。”
江尘抬头。
“那你呢?”他问,“你一直都知道?”
萧沉渊笑了下,眼角那粒朱砂痣裂得更深,黑血仍未滴落。他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右手,掌心浮现出一团跳动的黑焰。那是杀戮道则最后的形态,已近乎溃散。
“这一次,”他说,“别再逃。”
话音未落,那团黑焰猛然炸开。所有玄铁链同时震动,不再攻击,反而缠绕住江尘全身,将他牢牢固定在原地。可这一次,江尘没有挣扎。
他闭上眼。
体内的混乱达到了顶峰。天道核心在识海中央剧烈搏动,玄灵心诀的意志开始与之交融,而那股属于杀戮道则的黑潮,则顺着经脉逆流而上,涌入眉心。三者碰撞的中心,正是那枚莲花刺青所对应的意识锚点。
剧痛袭来。
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存在本身被撕裂的感觉。他的精神体开始分裂——一边是药王谷那个沉默寡言的废脉少年,每日擦拭毒瓶,伪装虚弱;一边是北境雪域那位被万人敬仰的圣女,披着白纱走向祭坛;更深处,还有一个蜷缩在符文牢笼中的赤裸婴孩,双手抱膝,眼中没有光。
三个“他”彼此对视,互相质问。
哪一个才是真的?
哪一个才有资格活下去?
江尘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漫开。痛觉让他清醒了一瞬。他伸手摸向左腕,指尖触到那枚刺青时,它轻轻一跳,像是回应,又像是提醒。
“若我从未存在过,”他低声说,“这烙印为何只认我?”
没有人回答。
但他不再需要答案。
他张开双臂,主动迎向那些缠绕全身的玄铁链。不是挣脱,而是接纳。他将所有幻象、所有记忆、所有被强加的身份,尽数吸入体内。眉心的核心骤然暴涨,金光自颅内扩散,吞没了整个混沌空间。
在光芒彻底吞噬视野前,他听见两个声音在虚空中重叠响起——
一个是他的。
一个是萧沉渊的。
“我们从来不是一个,而是同一个。”
金光淹没一切。
江尘的身体悬浮在混沌中央,皮肤完全透明,皮下的金纹连成一片,如同织就了一副完整的命运图谱。眉心处的核心不再跳动,而是静静沉入颅内,与玄灵心诀缓缓融合。他的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察。
而在他身后,最后一根玄铁链悄然断裂,化作灰烬飘散。
萧沉渊的身影彻底消失,唯有余音残留在空气中,极轻,极淡。
江尘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指尖一滴血缓缓凝出,顺着掌缘滑落,还未触及虚空,就被涌来的金光吸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