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敲击声还在耳边回荡,江尘已经站在了皇城中心广场。
他没回头,也没再看那半块布条。它现在藏在袖子里,紧贴着脉门,像一块烧红的铁。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实,脚底能感觉到青石板下的震动——不是地火,是阵法。十大仙宗布下的“镇魔锁灵阵”,早已将整片广场封死。
四周高台林立,长老端坐,法衣翻飞。正道弟子列阵而立,刀剑出鞘,符纸在风中哗哗作响。人群里骂声不断。
“半魔也配来这儿?”
“杀了他,不然天道必怒!”
江尘不答。他只把左手按在右腕上。莲纹还在跳,像是有东西在皮下爬。他从袖中摸出一只瓷瓶,指尖蘸了点毒火,在掌心划了一下。刺痛让他清醒。
他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
他们要审判他。
可谁给他们的权?
高台上,执法长老站起身,手中卷轴展开,声音如雷:“江尘,玄阴灵脉附体,吞噬同门精血,勾结地脉邪魂,罪证确凿!今日当众宣判——诛杀半魔,以正天道!”
话音落,十道符链自天而降,直扑江尘头顶。
他没躲。
反而向前一步,抬头,双眼一黑一红——琉璃金瞳全开,映出那十道符链的流转轨迹。他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喧哗:“谁定魔?谁为正?你们杀的,是一个废脉弟子,还是一个‘器’?”
全场一静。
没人回答。
江尘又往前走了一步。脚踩在阵眼交汇处,地面微微一颤。他能感觉到阵法在收紧,像绳子勒进肉里。但他还在走。
“我从北境杀到皇城,救过三城百姓,破过七处魔窟。你们不提这些。现在我进了丹阁地脉,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你们就说我魔化了?”他冷笑,“真是好算计。”
执法长老怒喝:“住口!你体内魔种已生,再不伏诛,必成大患!”
“魔种?”江尘忽然笑了,“你们连我体内的东西是什么都没搞清,就敢叫它魔?”
他话音未落,天色骤暗。
风停了,符纸不再响,连阵法的嗡鸣都断了一瞬。
一道身影从空中落下,白衣如雪,摄魂铃无声轻颤。
萧沉渊来了。
他没看任何长老,也没理会阵法,径直走向江尘。脚步不快,却每一步都让地面裂开细纹。
“你逃了九百次。”他站在江尘面前,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这次,轮到我来揭你的皮。”
江尘没动。
他知道躲不掉。
下一瞬,萧沉渊抬手,猛地撕开江尘前襟。
布料撕裂声刺耳。
所有人目光聚焦。
江尘胸口,一道漆黑脉络盘绕而上,形如黑莲,根植心口,边缘游走着细密裂纹,仿佛随时会炸开。那不是伤,不是纹,是活的——它在跳,像心跳。
“这是玄阴灵脉。”萧沉渊转身,面向全场,声音如钟,“天生异体,非人非魔。它不属五行,不入轮回,只为吞天而生。”
人群炸了。
“吞天?什么意思?”
“他不是修者,是天道造出来的兵器!”
“那更要杀!留着等它觉醒吗?”
长老们纷纷起身,手中法印成型。诛魔阵开始运转,十道光柱从高台升起,直冲云霄。空中雷鸣滚滚,杀机锁定江尘。
江尘却笑了。
他任由衣襟破碎,双手垂在身侧,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的灵脉。它跳得更急了,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既然生来是器,”他低声说,“那便——碎了这炉。”
话音落,玄灵体暴走。
不是外泄,不是冲杀,而是自脚下炸开一朵黑莲。莲瓣千层,层层叠叠,瞬间撑开十丈范围,将十大长老的法印尽数弹开。光柱崩裂,阵法震荡,地面龟裂如蛛网。
莲花中央,江尘站得笔直。
他没动,也没出手。可那朵莲,像是长在他骨血里,护着他,也宣告着——我不再躲了。
就在这时,人群分开。
一个女子冲了出来,黄袍束腰,发带飞扬。她直奔高台,挡在江尘身前,背对着十大长老。
“他是半魔,可他也是北境三城的救命恩人!”她吼道,“你们要杀他,先问问我爹答不答应!”
散修盟主之女。
她名字没人提,可她站出来那一刻,北境弟子纷纷后退,有人低头,有人握紧了刀。
执法长老怒斥:“滚开!你是散修,无权干涉正道裁决!”
“正道?”她冷笑,“你们连真相都没查清,就敢定人生死?我爹说过,江尘进丹阁前,救过陷在毒瘴里的五个散修,连名都没留。现在你们说他是魔,谁信?”
“魔党!必是魔党!”
“闭嘴!”她猛地转身,盯着那些骂人的人,“你们谁亲眼见他杀人?谁见他吸人精血?没有!你们只是听风就是雨,跟在大宗后面摇旗呐喊!”
广场一片死寂。
有人开始动摇。
长老们脸色铁青,手掐法印,却迟迟不敢再动。诛魔阵被莲花撑住,一时间竟无法合拢。
萧沉渊站在半空,俯视一切。
他没阻止江尘,也没下令围杀。只是看着那朵黑莲,看着江尘胸口搏动的灵脉,嘴角缓缓扬起。
“有意思。”他轻声说,“你终于不逃了。”
江尘抬头,血瞳直视他:“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
“九百年。”萧沉渊点头,“从你第一次在雪地里睁眼,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回来?”江尘冷笑,“我从没离开过。我只是被你们藏起来,又被你们推出去当祭品。”
“祭品?”萧沉渊摇头,“你不是祭品。你是钥匙。是唯一能打开天门的人。”
“天门?”江尘眯眼,“你到底想干什么?”
“等你觉醒。”萧沉渊抬起手,摄魂铃终于响起,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等你变成真正的‘半魔’。”
江尘没答。
他只觉胸口一紧,玄灵体竟开始自行运转,黑莲层层绽放,花瓣边缘泛起暗金纹路。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毒火在经脉里烧,压制着暴走的力量,可每一次心跳,都在消耗他的神。
他必须走。
可他不能退。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他抬手,从袖中取出最后三只瓷瓶。毒火在瓶中翻涌,黑紫如血。他没打开,只是握紧,瓶身被掌心的热度烤得发烫。
“你们要杀我。”他环视四周,声音沙哑,“可以。但记住——今日你们杀的不是魔,是一个问‘为什么’的人。”
“而我活着,就会一直问下去。”
话音未落,他脚下黑莲猛然扩张,莲心喷出一道光柱,直冲天际。广场阵法剧烈震颤,高台崩裂,石块飞溅。
萧沉渊悬浮不动,衣袍猎猎。
“来吧。”他低声说,“让我看看,你到底能走多远。”
江尘站在莲心,衣襟破碎,胸口灵脉搏动如雷。他没动,也没再说话。
风起,吹乱了他的发。
远处,丹阁方向的天空压着乌云,像一块烧焦的布。
江尘抬起手,三只瓷瓶并列掌心,指尖一寸寸滑向瓶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