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光下，玻璃碎屑依旧在无声飘落。服务器阵列的指示灯有规律地闪烁着。
秦瞳瘫坐在碎玻璃中，捂着报废冒烟的机械耳和流血的鼻子，脸上凝固着茫然与剧痛交织的空白。
陈正缓缓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舱内女儿那微微弯起的嘴角，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如释重负的酸楚在他胸膛里猛烈冲撞，这个铁打的汉子，肩膀难以抑制地剧烈抖动起来，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最后的防线，汹涌而下。
老K捏着那块温热的、保存着朵朵灵魂核心的晶片，咧开豁牙，无声地笑了。
周默靠着控制台，胃里依旧翻江倒海，但看着舱内女孩嘴角那抹微弱的弧度，听着那声“小嗝宝”，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压下了所有不适。
只有金元宝，站在周默肩头，挺着小胸脯，仿佛自己才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对着月光，又满足地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医疗废物焚烧区的通风管道，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消毒水、焦糊蛋白质和陈年灰尘的刺鼻气味，吸一口都感觉肺叶发沉。管道内壁覆盖着厚厚的、油腻腻的黑色积灰，每一次动作都会带起一片令人窒息的尘雾。
冰冷的金属管壁在黑暗中延伸，只有远处焚烧炉隐约的红光在管壁上投下摇曳的、如同鬼魅的影子。
周默、陈正、林柚三人紧贴着冰冷的管壁，在狭窄的空间里艰难挪动。林柚怀里紧紧抱着那个保存着朵朵意识锚点的晶片盒，像护着稀世珍宝。金元宝缩在她工装口袋深处，只露出一个小脑袋，黑豆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黑暗，小鼻子被灰尘刺激得不停抽动。
“前面…右转…就是通往外部排风塔的竖井…”周默压低的声音在管道里带着沉闷的回响，他用手电光扫过前方一个t型岔口。岔口右侧的管道壁上，一个不起眼的检修面板半敞开着，露出里面纠缠的线束和一块布满灰尘、边缘带着焦痕的电路板。几根纤细的导线从烧焦的接口处断裂，垂落下来。“…老K之前留下的应急通讯节点…被高温烤坏了。”
陈正挤到前面，魁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管道空间。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那块损坏的电路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油污和灰尘的手指。没有焊锡，没有工具，甚至连绝缘胶带都没有一根。
时间紧迫。追兵的脚步声和犬吠声似乎正从后方管道深处逼近。
陈正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极其自然地抬起右手食指，伸进自己的右鼻孔，摸索了几下。几秒钟后，他抽出手指，指尖上赫然粘着一小团深色的、半透明的粘稠物——正是新鲜出炉、带着体温的鼻屎。
“忍着点。”陈正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借过”，没等周默和林柚反应过来，他那根沾着鼻黏液的手指已经精准地、快速地在那块烧焦电路板的断裂导线接口处抹过！粘稠的液体迅速覆盖了裸露的铜线和烧焦的焊点。
“呃…”林柚下意识地别过脸，强忍着胃里的翻腾。
陈正毫不在意，手指在接口处用力按压了几下，让粘液充分填充缝隙，包裹住断点。他甚至还用指腹将多余的粘液在电路板表面抹开，形成一层薄薄的“绝缘层”（他自认为的）。“别小看这东西，”他一边动作一边低声解释，语气带着老民警特有的、见多识广的笃定，“鼻黏液，电解质丰富，钠钾氯离子管够！干了以后电阻能低到0.1欧姆以下，导电性比劣质焊锡强多了！应急接个线，小意思。”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当粘液初步覆盖住最后一个断点时，那块沉寂的电路板上，一个原本熄灭的、代表电源状态的微型LEd指示灯，极其微弱地、但确实无疑地闪烁了一下微弱的绿光！
“通了？”周默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然而，就在这希望之光刚刚燃起的瞬间！
“吱——！”
一道金色的闪电从林柚口袋里猛地窜出！是金元宝！它显然被管道里浓烈的灰尘和陈正手指上那股特殊的“人味儿”刺激得极度不适，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慌不择路地沿着管道壁向上攀爬！它的小爪子蹬在满是油灰的金属壁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就在它窜过陈正刚刚“修复”的电路板正上方时，一只后爪猛地一蹬！
“啪嗒！”
一个极其轻微的声响！
那颗被陈正精心按压在电路板接口处、还没来得及干结固化的、绿豆大小的半透明鼻屎球，被金元宝的后爪精准地、如同踢点球般，从电路板上踢飞了出去！
鼻屎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弧线，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隐形，带着粘稠的拉丝，精准地飞向管道下方——秦瞳正从下方拐角处探出的上半身！
秦瞳刚刚追踪到此处，他换上了新的战术装备，左眼覆盖着一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精密机械义眼（460章升级后的完全体），右脸依旧被“微笑支付”认证器死锁。机械义眼的光学镜头如同冰冷的复眼，瞬间锁定了管道上方周默三人的身影。他嘴角刚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准备抬起手中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噗叽！”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黏着声！
那颗饱含电解质、粘稠湿滑的鼻屎球，不偏不倚，如同被命运之神投出的精准制导武器，狠狠地、结结实实地糊在了秦瞳左眼——那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精密机械义眼正中央的光学镜头上！
瞬间，秦瞳左眼的视野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带着粘稠拉丝的深色！
“呃？！”秦瞳的动作瞬间僵住！一股恶心和暴怒直冲天灵盖！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擦。
晚了！
那粘稠的、富含电解质的鼻黏液，在接触到机械义眼镜头温热的金属外壳和光学玻璃的瞬间，就开始沿着精密的结构缝隙，如同有生命的触手般，向内渗透！几滴粘液，精准地渗入了负责镜头变焦和对焦的微型精密步进马达的缝隙里！
“滋…滋啦…咔！咔咔咔咔——！！！”
一阵令人牙酸的、密集而短促的金属摩擦声和电流噪音猛地从秦瞳的机械义眼内部爆发出来！
只见他左眼的机械义眼，原本稳定聚焦的镜头如同抽风般开始疯狂地前后伸缩！焦距在无限远和极近景之间毫无规律地疯狂切换！幽蓝的光芒闪烁不定，内部精密的传动机构发出痛苦的呻吟！
秦瞳的视野彻底乱了套！左眼看到的景象如同坏掉的老式摄像机，时而模糊成一片色块，时而将远处周默的脸拉近到如同贴在眼前，时而又将管道壁的灰尘放大到如同巨石！强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瞬间涌上！
更要命的是，他的大脑根本无法处理这种混乱到极点的视觉信号！他右手本能地抬起手枪，试图瞄准目标（周默），但左眼机械义眼疯狂抽搐的焦距，却强行将他的视觉焦点拉向了侧后方的林柚！他的大脑在左右眼获取的混乱信息中彻底分裂了！
结果就是——他握枪的右手，枪口如同醉酒般剧烈地摇摆不定！时而指向周默，时而甩向林柚，时而又对着空荡荡的管道壁！根本无法锁定任何一个目标！他脸上的表情因为极致的混乱和暴怒而扭曲到了极点，左脸肌肉疯狂抽搐，右脸的“微笑”僵硬如石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汪汪！”一直紧随其后的黑曼巴，敏锐地察觉到了主人的巨大危机和混乱！它血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那支在秦瞳手中失控摇摆的“危险源头”！出于护卫本能（或者393章芯片残留的某种“清除威胁”指令），它庞大的身躯猛地前扑！
“呜！”一声低吼，黑曼巴精准地一口咬住了秦瞳握枪的手腕！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会重伤主人，又能瞬间剥夺武器！
“呃啊！”手腕的剧痛让秦瞳闷哼一声，手枪瞬间脱手！
黑曼巴叼着枪，灵活地落地，它似乎想将枪甩到安全角落。然而，它锋利的犬齿和湿润的唾液，正好沾在了手枪的扳机护圈上——而那里，还残留着一点点从秦瞳手腕上蹭过来的、尚未完全干透的、粘稠的鼻屎黏液！
这种混合了电解质和有机物的粘稠液体，此刻成了最致命的粘合剂！
“啪嗒！”
手枪被黑曼巴甩出的动作，因为粘液的拉扯而变形！枪口非但没有转向安全方向，反而在甩动过程中，因为粘液的粘滞力，扳机被猛地带动！
“噗！”
一声安装了消音器后特有的、沉闷而尖锐的枪声在狭窄的管道内炸响！
“呃——！！！”
秦瞳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身体猛地一缩！
只见他左脚那只昂贵的战术靴尖，被近距离射出的子弹精准地贯穿！鞋头瞬间炸开一个焦黑的孔洞，混合着皮革碎片和血肉的污物喷溅出来！鲜血迅速染红了黑色的靴面，滴落在肮脏的管道底板上。
剧烈的疼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从脚趾传遍全身！秦瞳的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身体因为剧痛而佝偻，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右脸的“微笑”在剧痛下显得更加诡异扭曲。
而就在这剧痛爆发的巅峰！
一个极其尖锐、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孩童式残忍快意的、带着明显电子合成音质的笑声，猛地、不受控制地从他右嘴角佩戴的“微笑支付”认证器里爆发出来：
“嘻…嘻…嘻…活…该！活…该！活该——！！！”
这正是朵朵的声音！这笑声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纯粹的、报复性的快感！仿佛那个被囚禁、被“灌溉”的孩子，终于看到了施暴者自食其果的瞬间，积压的所有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这尖锐的电子笑声，混合着秦瞳痛苦的惨哼、黑曼巴困惑的呜咽、管道里呼啸的风声，在弥漫着灰尘和血腥味的狭窄空间里，构成了一曲荒诞、残酷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
周默、陈正、林柚在枪响的瞬间已经扑倒在地。周默抬起头，看着秦瞳血流如注的脚和那张因剧痛与电子尖笑而彻底扭曲分裂的脸，又看看黑曼巴脚边那把被鼻屎粘液“封印”的手枪，眼神复杂。林柚死死护住怀里的晶片盒，脸色苍白。陈正的目光扫过秦瞳的伤脚，最终落在那张分裂的脸上，眉头紧锁，眼神深处除了警惕，似乎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金元宝则从管道上方探出小脑袋，黑豆般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下面混乱的场面，小爪子无意识地挠了挠自己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