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崖底,雾气氤氲,光线晦暗。
江沐雪操控着那根饱经摧残的翠竹,险之又险地避开嶙峋的怪石和横生的枯木,最终在一片相对平坦的草地上摇摇晃晃地降落。
竹子落地瞬间,“咔嚓”一声,终于彻底散架,变回了几段普通的翠竹。
江沐雪踉跄一步站稳,松了口气。
楚祁晏却因为一直紧紧抱着她的腰,落地时惯性使然,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她的后背上,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
少年人的胸膛宽阔了些,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其下强劲有力的心跳,一声声,又快又急,如同擂鼓,重重地敲在江沐雪的脊背上。
楚祁晏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后退两步,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眼神躲闪,不敢看江沐雪。
【刚刚抱着师尊……心跳得好快……】
【我在想什么?!她是我师尊!我怎能生出如此、如此龌龊的心思!】
楚祁晏只觉得脑袋乱成一锅粥,又是羞愧又是慌乱,只觉得刚才触碰过师尊腰肢的手掌心滚烫一片,那股清冷又熟悉的幽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原本以为自己对师尊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是一个感激。
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观察师尊的一颦一笑,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如今好像有了一个清晰的念头:他好像喜欢上自己的师尊了。
即使礼法不容,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
江沐雪正忙着心疼她那英勇就义的飞行法器,没太留意徒弟的异常,只是觉得他气息有些紊乱,以为他是伤势发作,便皱眉道:“怎么了?内息又乱了?早就告诉你稳固境界前不得妄动灵力!”
她说着,习惯性地伸手想去探他的脉搏。
楚祁晏却像是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回手,结结巴巴道:“没、没事!弟子没事!多谢师尊相救!”
江沐雪的手顿在半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摔傻了吗?怎么一惊一乍的?】
【怎么脸这么红,不会是发烧了吧?算了,先上去比较要紧。】
她收回手,环顾四周:“罢了。先看看这是何处,找路出去再说。让你收好的东西呢?”
楚祁晏这才想起怀里的玉盒,连忙取出,双手奉上:“师尊,在这里。”
江沐雪接过玉盒,入手冰凉,那奇异的幽香更加明显。
她仔细查看玉盒上的封印符文,神色凝重:“这封印手法确实有些门道。先收好,回去再仔细研究。”
她将玉盒收起,正准备寻找出路,忽然,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扭曲起来。
“师尊!”楚祁晏立刻警觉地挡在江沐雪身前。
“别动!”江沐雪按住他的肩膀,神色严肃地感知着周围能量的变化,“不是攻击,是幻境!我们好像触发了什么遗迹禁制。”
话音未落,周围的雾气骤然散去,眼前的景象彻底大变。
他们不再身处荒凉的崖底,而是站在了一座繁华城市的热闹街道上。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叫卖声、笑语声不绝于耳。
城市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宏伟的城主府。
“这是……扶风城?”楚祁晏惊讶地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却又觉得有些不同,似乎比他见过的扶风城少了一些鲜活有生气。
“是幻境。”江沐冷静地判断,“而且是以某个人物的记忆碎片构建的幻境遗迹。小心些,跟着我,别走散,也别轻易触碰这里的任何东西。”
这种幻境遗迹,通常是大能修士陨落后,因执念未消,残存神念与天地灵气结合而形成,旨在向闯入者展示某些真相或传达遗愿。
幻境中的景象如同走马灯般流转。
他们看到一个温婉美丽、气质雍容的女子,正在城主府内处理事务,她手段高明,待人宽和,深受府中上下和城中百姓的爱戴。
百姓们都亲切地称她为“夫人”。
“是前城主夫人,苏慕瑜,云瑶的房间里有她的画像。”江沐雪低声道,她认出了幻境中的女子。
看来,这处遗迹与她有关。
场景变换。
苏慕瑜不仅擅长治理,更是一位出色的灵植师。
她的花圃里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生机勃勃,灵气盎然。
她常常在花圃中一待就是一整天,悉心照料着她的宝贝灵植。
直到有一天,她的夫君,扶风城主,满面春风地带来一株极其奇特、从未见过的灵植。
那灵植通体漆黑,叶片上却有着诡异的银色纹路,散发着一种惑人心神的幽香。
“慕瑜,你看,这是我费尽心思才寻来的幽昙,据说有驻颜奇效,你最擅长此道,定要将其培育出来。”城主深情款款地将花盆递给苏慕瑜。
苏慕瑜不疑有他,欣喜地接过,将其种在了花圃最中心的位置,倾注了大量心血培育。
然而,噩梦从此开始。
幽昙种下后,花圃中其他灵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无论苏慕瑜如何补救都无济于事。
更可怕的是,她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出现异样。
她变得容易疲惫,记忆力急剧衰退,常常刚刚说过的话转眼就忘。
她开始嗜睡,有时甚至在白日里都会莫名陷入昏睡。
更严重的是,她开始出现幻觉,时而看到已故的亲人,时而看到恐怖的景象,精神日渐恍惚。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切都与那株幽昙有关,想要将其铲除。
但当她拿起花铲走向幽昙时,一向对她温柔体贴的夫君却第一次对她勃然大怒,死死拦住了她。
“不能铲!慕瑜!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得到它付出了多少代价?!它只是暂时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再过些时日就好了!”城主情绪激动,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苏慕瑜从未见过的偏执和疯狂。
“夫君!你醒醒,这花有问题!它正在吞噬其他灵植的生命力,也在吞噬我的健康!”苏慕瑜又惊又痛,试图说服他。
“胡说!它是宝贝!是你不够用心!”城主根本听不进去,“我不准你动它!”
激烈的争吵爆发了。
这是他们成亲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剧烈的冲突。
而就在这时,他们年幼的女儿云瑶,被父母的争吵声吸引,怯生生地出现在花圃门口,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泪水。
看到女儿,苏慕瑜和城主都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停止了争吵。
为了女儿,苏慕瑜暂时妥协了,她强撑着日益虚弱的身体,不再提铲花之事,但暗中仍在调查幽昙的来历和解决之法。
而城主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但对幽昙的看护却更加严密。
幻境到这里开始变得不稳定,画面闪烁、破碎,苏慕瑜的记忆似乎出现了巨大的断层。
最终,所有的景象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凝聚成一道虚幻、面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痛苦、迷茫和不甘的女子身影。
苏慕瑜看着江沐雪和楚祁晏,声音飘渺而悲伤:“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是怎么死的?我为何会在此地?我都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那花是灾祸之源,我的夫君他好像变了个人……”
“我的云瑶,她还好吗?”
“闯入者,请你们查清真相。还我、还扶风城一个明白……”
“若你们答应待真相大白之日,让云瑶带着我扶风城的至宝神女泪来此:我残留的力量自会给予你们应有的酬谢……”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也越来越微弱,充满了无尽的遗憾和执念。
江沐雪看着眼前这道即将消散的神念,沉默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会查清幽昙的来历和你死亡的真相。”
苏慕瑜的虚影似乎露出一个释然却又悲伤的笑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虚空,仿佛透过幻境看到了她牵挂的女儿,随后陷入沉睡。
周围的幻境如同破碎的镜片般剥落,两人再次回到了云岫崖底那荒凉的环境中。
楚祁晏还沉浸在刚才那悲伤而诡异的幻境中,心情沉重:“师尊,那株幽昙,是不是就是……”
“八成就是灵梦花的变种或者更高阶的存在。”江沐雪眼神冰冷,“而那位前城主,问题很大。苏慕瑜的死,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
她拿出那个玉盒:“这醉芙蓉的源头,恐怕也在于此。扶风城的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
“走,先上去。找你水师伯汇合。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江沐雪收起玉盒,看了一眼高耸的悬崖,开始思考怎么上去,她的临时飞行法器已经报废了。
楚祁晏看着师尊的侧脸,心中那点旖旎的心思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方才幻境中紧紧相拥的触感和急促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