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高台上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清了清嗓子，威严开口：“肃静！下面……”
就在这短暂的、仪式交接的静默间隙。
一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黑压压的人群中冲出。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目标明确，毫不犹豫，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聚焦下，那道身影“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刻满阵纹的玄玉石阶之下。
位置，正对着玉座之上那位冰雪般的峰主。
膝盖撞击石阶的声音，在骤然死寂下来的问仙殿里，显得格外清晰、沉重，甚至带着点孤注一掷的悲壮。
整个宏伟的问仙殿，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无论高台上的长老、峰主，还是下方黑压压的待选弟子，全都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聚焦在石阶下那个突兀跪着的身影上。
震惊、疑惑、茫然，还有一丝看疯子般的不可思议。
这谁？他想干什么？竟敢在如此庄严肃穆的收徒大典上，如此莽撞地冲出来跪在清雪峰主面前？
高台之上，几位长老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负责维持秩序的外门执事脸色铁青，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法剑上，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叉出去。
玉座之中，江沐雪那冰封般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长长的睫羽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覆盖在扶手上的指尖微微蜷起。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垂落，终于第一次清晰地落在了阶下少年的脸上。
那是一张尚显青涩却难掩俊朗的脸，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下颌的线条透着一股少年的倔强。
此刻，这张脸上没有恐惧，没有卑微，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孤注一掷的灼热。
那双明亮的眼眸，如同淬了火的星辰，带着一种能穿透她冰封外壳的奇异力量，毫不避讳地迎上了她审视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楚祁晏清晰地看到，那双冰封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愕然。
【是他？！那个炮灰？！上一世救下的这个杂役弟子？啊，狗系统把救他这事当锅扣我头上，好生气，不想见到他！不过他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他好像是杂灵根，要进天玄宗只能当杂役。这么看着我？想干嘛？！不会想碰瓷吧？我这么穷，赔不起的。】
江沐雪的心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如同爆豆子般在楚祁晏脑中炸响。
楚祁晏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鼓噪，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喉咙的干涩和身体的颤抖，猛地将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玄玉石阶上。
“咚！”又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回荡在寂静的大殿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弟子楚祁晏！”少年清朗却带着孤注一掷决绝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仰慕清雪峰主风姿已久！恳请仙尊垂怜，收弟子为徒！弟子愿拜入清雪峰门下，追随师尊，万死不辞！”
声如裂帛，字字铿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清晰地传遍了问仙殿的每一个角落。
说完他又是“咚”的一声，响头磕得结结实实。
短暂的死寂后，整个大殿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哗！”
“他疯了吗？！”
“清雪峰主？！听说她只收林月棠就再也不收徒的啊！”
“这小子谁啊？胆子也太大了！”
“找死吧这是？”
惊愕的低呼、难以置信的议论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起。
高台上的长老们脸色各异，有惊疑，有看戏，更多的是不赞同的皱眉。
清雪峰主性情孤僻冷绝，座下只有林月棠一个弟子，这是天玄宗人尽皆知的事情。
这少年此举，无异于当众挑衅。
江沐雪端坐于玉座之上，云雾在她周身缓缓流淌，衬得她那张冰雕玉琢的脸愈发没有一丝人气。
宽大的雪色云袖下，指尖已然深深掐入掌心，用尽全力才维持住那份岿然不动的冰封姿态。
【收徒？！开什么仙界玩笑？！破剧情让我收林月棠已经不错了，再来一个就算了吧！】内心世界已经掀起了滔天海啸，【老娘是恶毒女配！是推动剧情的工具人！不是开幼儿园的保姆！养徒弟要花灵石的！要教导的！要管吃管喝管修炼管他会不会被男女主炮灰掉的！麻烦！全是麻烦！这小子磕头磕得那么实诚，不会磕傻了吧？】
【再说剧情里根本没这出！不会有诈吧？要么就是碰瓷，或者是想赖上我骗资源，门都没有！】
【系统！狗系统！死出来，看看你干的好事，剧情崩了，快给我滚回来收拾烂摊子啊！】
怨念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江沐雪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红唇微启，吐出的字句如同极地冰川深处刮出的寒风，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冷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本尊，不收徒。”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殿内所有的嘈杂议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冰冷的拒绝，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头。
殿内的议论声瞬间小了下去，只剩下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阶下那个依旧长跪不起的少年身上，带着怜悯、嘲弄或看戏的神情。
几个外门执事已经迈步上前，准备执行命令。
楚祁晏身体猛地一僵，额头上方才磕碰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口那瞬间的窒息和冰冷。
但他没有退缩。
他猛地抬起头，额前沾着一点石屑和微不可察的血痕，那双眼中的火焰不仅没有熄灭，反而在江沐雪冰冷拒绝的刺激下，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疯狂。
他死死盯着玉座之上那片冰冷的云雾，盯着云雾后那双漠然的眼。
就在执事的手即将碰到他肩膀的刹那，楚祁晏再次开口，声音因为激动和孤注一掷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响亮：
“仙尊！弟子知晓清雪峰规矩，弟子愿奉上全部身家，倾尽所有，只求一个侍奉师尊的机会！”他飞快地补充，语速极快，生怕被打断，“弟子家中尚有祖传灵玉一块，虽非稀世奇珍，却也蕴含纯净灵气，还有弟子这些年积攒的所有灵石，共计三百七十五块下品灵石，作为嫁额孝敬，尽数献予师尊，只求、只求一个记名弟子的名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神灼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虔诚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嫁？嫁妆？我没听错吧那停顿，该不会是嘴瓢了吧？】
江沐雪的心声猛地卡壳，像是高速运转的吐槽机器被塞进了一把沙子。
【三百七十五块下品灵石？！还有灵玉？！这小子，这么实诚？不是…这么有钱？一个凡人少年哪来这么多灵石？】
江沐雪诡异地停顿了一瞬，仿佛被“三百七十五块下品灵石”和那个口误的“嫁妆”给砸懵了。
一丝极其极其微妙的动摇，如同投入冰湖的小石子，在她那被怨念填满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