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之内，雾气似乎带着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那条由无形剑气铺就的小径，每踏出一步，都仿佛有万千细小的剑意刺探着闯入者的心神与根骨。
楚祁晏紧握着江沐雪的手，将她半护在身后，至净灵力在周身流转，形成一层柔和的光晕，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剑意侵袭。
“跟紧我，师尊。”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低沉有力。“在秘境眼里里，你是外来闯入者，恐怕会出现什么意外。”
江沐雪有些无语：“你们家的家族秘境也太不讲道理了，明明是它拉我进来的，还会杀我。”
楚祁晏握紧江沐雪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小心为上。”
江沐雪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热和紧绷。
她没有逞强，跟在他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这里的剑意古老而纯粹，却也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威严与杀伐之气。
小径的尽头，是一座高达百丈的巨型剑碑。
碑身呈暗金色，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游动的古老文字，正是《太玄剑典》下部的完整传承。
磅礴的剑道真意如同实质般从碑身上散发出来，形成一股强大的威压，让人心生敬畏，难以靠近。
然而，就在两人接近剑碑十丈范围时，异变陡生。
剑碑猛地一震，那游动的古老文字骤然脱离碑身，化作无数道凝练无比、蕴含着毁灭气息的金色剑气，如同暴雨倾盆，朝着两人激射而来。
每一道剑气都堪比金丹修士的全力一击，更可怕的是，它们仿佛拥有灵性，轨迹刁钻，封锁了所有闪避的空间。
这不是传承的考验，更像是抹杀闯入者的绝杀之阵，冲江沐雪来的。
“小心！”
楚祁晏瞳孔骤缩，瞬间将江沐雪完全拉至身后，凭云剑铿然出鞘，化作一道缥缈而坚实的云光剑幕，将他与江沐雪牢牢护住。
密集如雨的撞击声震耳欲聋。
楚祁晏将《太玄剑典》上部的奥义与《凭云剑诀》催动到极致，剑光如云海翻腾，时而聚拢防御，时而散逸反击，将那一道道金色剑气或格挡，或引偏、或击碎。
但他毕竟修为尚浅，面对这仿佛无穷无尽、又凌厉无匹的剑气狂潮，很快就显得左支右绌。
一道剑气穿透了云光剑幕的缝隙，在他肩头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袍，但他的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将江沐雪护得密不透风，没有让任何一道剑气波及到她。
“祁晏！”江沐雪看着他瞬间增添的数道伤口，心急如焚。
淬骨鞭已然在手，但她发现自己的灵力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鞭影挥出，威力十不存一，根本无法有效帮楚祁晏分担压力。
“师尊别动！护好自己！”楚祁晏头也不回地低喝，声音因全力运剑而带着喘息，却依旧坚定。
她要是出手了，这些剑气恐怕会更激烈。
他不能分心，哪怕一丝一毫的疏忽，都可能让师尊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江沐雪看着他浴血奋战的背影，那宽阔的、曾经需要她庇护的肩膀，如今已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空。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悸动涌上心头。
她不再试图攻击，而是将所剩不多的灵力凝聚起来，布下一层简单的防御结界，尽量减少楚祁晏需要守护的范围。
不知过了多久，剑气狂潮仿佛没有尽头。
楚祁晏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气息也开始紊乱，凭云剑的光芒也黯淡了几分，他体内的至净灵力正在飞速消耗，全凭意志支撑。
“这样下去不行！”江沐雪脑中飞速思考，“这阵法似乎只针对我这个意外闯入的人，所以触发了抹杀机制。”
她看向那座巍峨的剑碑，又看向身前这个为她抵挡一切风雨的徒弟，一个念头疯狂涌现，必须让他接触到剑碑，获得传承，或许才能停止这绝杀之阵。
就在这时，楚祁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剑幕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数道金色剑气如同毒蛇般趁机噬向他的要害。
江沐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楚祁晏往剑碑的方向一推。
同时，她自己则合身迎向了那几道致命的剑气，淬骨鞭舞动，试图为楚祁晏争取那刹那的时间。
“师尊！不要——！”
楚祁晏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他想要回身去拉她，但那股推力和他体内近乎枯竭的灵力，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沐雪的身影被那耀眼的金色剑气吞噬。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他不能失去她。
绝对不行！
他体内那沉寂的赤阳本源与至净灵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融合，凭云剑发出一声响彻秘境的悲鸣般的剑吟，剑身云纹爆发出刺目的白金色光芒。
他不再去管身后的剑气，也不再试图防御，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情感，都凝聚在了这一剑之上，朝着近在咫尺的剑碑，斩出了超越自身极限的一剑。
这一剑，不为杀敌，只为守护。
剑光与剑碑悍然相撞，预想中的剧烈爆炸没有发生。
那蕴含着楚祁晏全部信念与力量的一剑，仿佛触动了某种核心机制。
狂暴的金色剑气在接触到白金色剑光的瞬间，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平息，消散。
整座剑碑剧烈地震动起来，上面游动的古老文字仿佛找到了归宿，化作一道洪流，源源不断地涌入楚祁晏的眉心识海。
《太玄剑典》下部，那浩瀚如海的剑道真意，那关于天地规则，剑心淬炼的无上法门，快速与他融合。
而另一边，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江沐雪，怔怔地站在原地。
那几道凌厉的剑气在触及她身体的前一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悄然散去。
她看着前方那个被传承之光笼罩、气息正在以恐怖速度攀升的徒弟，恍如隔世。
传承的过程似乎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又仿佛过了千万年。
当最后一道符文没入楚祁晏眉心，剑碑恢复了平静，只是那磅礴的剑意变得温和内敛。
秘境中的雾气也渐渐散去，露出了清澈的本质。
楚祁晏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眸子比之前更加深邃，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
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在传承之力的滋养下已快速愈合，气息浑厚磅礴，已然突破了金丹中期的瓶颈，直逼后期。
但他此刻顾不上体会力量的提升，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那个站在原地、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倩影。
他一步踏出，瞬间来到江沐雪面前，不由分说地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身体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轻微颤抖。
“师尊……师尊……”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沙哑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带着无尽的后怕与失而复得的庆幸。
江沐雪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狂乱的心跳和那份几乎要将她灼伤的情感。
这一次，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呵斥他逾越。
她的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轻轻落在了他的背上，带着安抚的意味。
感受着她的回应，楚祁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
他稍稍松开她，双手捧起她的脸，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他的眼神炽热、坦诚，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师尊，刚才……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字字清晰，“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一点，更明确地告诉你我的心意。”
“江沐雪，”他第一次如此连名带姓地叫她，目光灼灼，仿佛燃烧着火焰，“我心悦你。不是徒弟对师尊的敬仰，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慕。我想与你结为道侣，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这直白而炽烈的告白，如同惊雷，在江沐雪的心湖炸开。
她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深情与执着，看着他因为害怕失去而泛红的眼眶，感受着他掌心传来颤抖的温热。
她想起他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他浴血奋战时的坚定，想起他推开自己迎向剑气时的绝望嘶吼，想起他获得传承后第一时间确认她安危的急切。
冰冷了太久的心扉，似乎被这团炽烈的火焰，烫开了一道缝隙。
她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最终，迎着他那紧张而期待的目光，轻轻地“嗯”了一声。
没有明确的“我也心悦你”，但这一个“嗯”字，以及那没有闪躲的眼神，对于楚祁晏而言，已然是天籁。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忍不住再次将她紧紧抱住，仿佛拥住了全世界。
江沐雪靠在他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听着他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心中一片纷乱，却又奇异地感到一丝安宁。
【如果到最后，我还能活着……】
【试着接受这段不容于世俗，却真挚灼热的情感，也不是不可以。】
这个念头悄然浮现，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但并没有排斥。
楚祁晏闻言，心中暗暗发誓，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