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这些小孩总算陆陆续续到齐了,郑观棋让李自珩去清点男生的数目,顾醒去清点女生的数目。
那边的卧底老师们正捧着手机装模作样地备课,他还能听见白方程小声和蒲求至说话的声音:“这个需要另学吗?不是看一眼就可以掌握的吗?”
蒲求至一巴掌拍到他的背上:“小会长的意思你是一点都不知道揣摩——看不需要时间吗?”
守望两位平平无奇的、当过普通学生的人欲言又止,他们该怎么告诉两位神仙,数学不是所有人看一眼都能明白的呢?尤其是两位神仙看的其实是微积分。
清点已经完毕,郑观棋不再把精力放在老师的身上。他听着李自珩和顾醒的汇报:男生差不多到齐了,只差一两个,女生那边则是稀稀拉拉的,差了一半。
看来那些家长没把他当回事。
郑观棋勾勾手指,李自珩凑过来:『去到他们门口烧纸,等人出来了再换几张真的,让那个会讲脏话的白方程和你一起。』
『给我使劲闹、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坐的住。』
少年狡黠一笑,把钱袋子给李自珩。
李自珩恍然大悟,用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好的,老师。”
关野从屋里出来接学生,恰好看见鸦舟一脸笑意地交代李自珩什么事,他凑近一听,脸色黢黑。
野火的名声还有救吗?之前威风凛凛的大野牛突然开始拉屎、还拉了坨大的,并且以此为荣。
但是鸦舟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示意李自珩快去,把已经到的小孩往关野那里一交:『去吧!体育老师!早操gogogo!』
林立大大方方地拉着顾醒上去打招呼:“师父。”
“师父。”顾醒也跟着喊。
关野想嘲讽拒绝鸦舟的话被他自己生生压回去,他别扭地认了这两声师父:“嗯。”
他们最终还是列队跑步去了,野火的院子里也传来蒸馒头的香气——是木兰柯在做饭,郑观棋像只嘴馋的小狗边笑边在原地打转。
转了几圈他猛地停下,看着有气无力的队伍和健硕但沉默的关野,托住下巴:【好像少了点什么。】
【什么?】金闪闪下意识追问。
【少了跑操的口号和旗帜啊!】他火速脑补了一面和关野给他的金属旗帜等比例放大的红色旗帜,【口号……这个怎么样?】
【生生不息的野火
烧尽黑暗和别离
同志不必为我哭泣
我们倒下的地方就是家乡】
【很好,但是听起来有点太严肃了吧?上个学还能给他们上没命了吗?】金闪闪顾不上伤感了,它忽然想起什么东西,【不对,你这个不是地下城那些机械人在唱的歌吗?】
金闪闪:【你剽窃创意。】
【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叫借鉴!】郑观棋大声嚷嚷,【来了,别打扰我发挥。】
【?】
金闪闪往郑观棋看的方向看,路上瞬间多了很多“路人”,他们神情各异,都对身边忽然出现的彼此展现出十足的惊恐,野火门口的大枫树上站了很多乌鸦,它们目光灼灼。
“这是……石头啊?”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大妈和蔼地拍拍孙木石的肩膀,劲却有点大,“你不是说要去上城区看病了吗?”
孙木石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是刘大姨啊,您可真是老当益壮……我记得你说今天要去墓地看老伴啊?”
他伸手蹭了一下刘大姨的脸,果然蹭下来一层粉:“大姨的妆也是精益求精啊。”
各种各样的嘲讽、不可置信和被糊弄的恼羞成怒在这群人身上传递。
一群装货,远看邻居荟萃,近看卧底开会。
关野这手把所有卧底圈在一个地方养耍得好啊,感情那时候他就看出来了,他们还以为就一两个,还在沾沾自喜自己看出来了。
结果是全都被憨厚老实的野牛耍了一把,怪不得房契给得这么果断呢。
虽然愤怒,但是他们都披着良善的皮囊从彼此嘴里套近乎,试图搞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在这样一个危机时刻凑在这里,他们得知了同一个信息——鸦舟。
“欸?”马姨从远处走过来,手里拎着一袋子不知道什么东西,“大家伙都在呢?”
今天对街的邻居怎么都在?大家都是和她一样来交学费的?不对啊,她记得这些人大多数没有孩子啊?
无论怎样,她还是警惕起来,看着对方空空如也的手她也是松了口气——一群丢人现眼的东西:“你们空手来啊?”求人办事也不知道贿赂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坏了,这要是让小会长\/四把手\/副队\/副会长偏心其他组织了怎么办?
这个马姨是谁家的手下?居然考虑得如此周到全面?
他们悻悻一笑:“哎呦,瞧我们的记性。”
正在和刘大姨掐架的孙木石眼珠一转:“马姨啊,你也来找他吗?”他点点远处饶有兴趣看着这边的少年。
马姨点头:“大家不都是这个心思吗?就不用藏了吧?各凭本事吧。”能不能让老师偏心自家孩子还得看家长发力啊!
果然也是卧底,众人的心里一凉。
马姨却不愿意再耽搁良机,快步朝着少年走去,其他人对视一眼,瞬间朝着早集的方向赶过去——各凭本事吧,对家……同好!
郑观棋乐不可支:【金闪闪,你快看这教科书式的跨服聊天,哈哈哈哈——】
【怎么说呢?也算是歪打正着了,你不也想坑这些人一把的吗?】金闪闪感慨,由此可见,脑补要不得。
人群已经散去,马姨搓搓手,把手里拎着的、好像还温热的鸡蛋塞到郑观棋手里:“小院长,早上才从鸡窝里掏的。”其实还从其他人那买了点,自家没有这么多鸡。
『为什么要给我鸡蛋?』
“学费、学费,总不能让我家那个狗崽子白吃饭吧,只希望老师上点心,教会我家狗崽子点东西……对了,他们在上城区有没有人脉啊,你看我家凳子……”她像打开了什么话匣子,喋喋不休地念叨起来。
『你们的学费我已经拿过了。』
“凳子说了,你会一点一点还给我们,”马姨深深看了他一眼,低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小孩,“您是好人,但是下城区最喜欢吃好人了……小院长,听我的吧,别对我们太好,不值得,你多拿点。”
好人应该有好报的,更何况她是受益者,这是她的恩人、是她孩子的贵人。
郑观棋不再言语,收下鸡蛋,他知道,他不收明天马姨就会拿出更贵重的东西,那就偏离了他的目的:『我记住了。』
马姨眉开眼笑,拍拍他的手:“好孩子……好院长,那我先走了,地里离不开人,过两天花生下来了,我给您整一口袋。”
他站在原地,看着马姨的背影,看着她走后陆陆续续、鬼鬼祟祟拎着东西来的很多人——有那些心怀鬼胎的卧底,也有和马姨一样的。
郑观棋忽然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