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柯从无边的黑暗中醒来了,等待他的仍然是一片黑暗。
他没有感应到梅的活动,只有逸散的能量锚定了从这里出去的路,雪白铺开一条通往不知名去向的路,他沉默地顺着熟悉的、在空气中逸散的能量前往现实。
如果唤醒他的不是梅,也不是梅的创造者小舟,那是谁?为什么梅的能量逸散了?是小舟吗?
他不想肯定自己心里的猜测。
早在月亮坠落的那刻,世界已经被黑雾侵蚀,但是现在他感受到了许多陌生的气息在对抗黑雾。
“神”在一个人的耳边喋喋不休,几乎疯狂地说些什么,偶尔还会和他被“捕杀”前听到的声音混在一起,然后又一次被“神”压下去。
木兰柯的脚步越来越快,他终于从布满鲜血,充满绝望黑暗的梦域冲出去——梅不见了。
逸散的能量像纯白的绵绵细雪,纯洁无瑕,它终究不适合这个世界。
他本就虚幻的手颤抖着拢起能量,灵魂是哭不出来的,颤抖的灵魂几乎要消散,可是梅、小舟留下的能量仍然在保护他。
厚雪还是压断了梅枝,清脆的折枝声伴随另一个绝望的声音响起。
“神”说:『木兰柯,世界三的救世主,你是否还愿意拯救世界?』
木兰柯沉默不语,朝着无边黑夜走去,他看见另一个自己在黑暗中沉睡。
他终于明白了,唤醒他这把旧锁的崭新钥匙属于这个沉睡的灵魂。
而指挥这一场缄默悲剧的指挥官是“神”。
孩子的哭嚎声响起,一个璀璨的灵魂在挣扎,他定睛看去,一个蓝眼睛的人、一只正在哭泣的悲伤小狗、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踏上了拯救世界的道路。
“神”的指引是救世主的标配,小舟没有回来,到来的是另一个孩子。
他短暂地看了一眼在黑暗中挣扎的另一个自己,又看着还在挣扎的救世主,用几乎破碎的话语为悲剧画上句号:『我愿意。』
于是灰白的、咆哮的boss开满鲜花,他压住黑雾,林岚山的重剑贯穿他的灵魂,灵魂搅碎的苦痛折磨他,他忽然想起小舟、想到梅。
知道梅的秘密的只有“神”,那么是谁能知道杀掉梅可以直接铺成出来的路?唯有“神”告知林岚山。
原来,我们都只是一颗棋子,要在合适的时候牺牲,那我的爱和恨又算什么呢?
梦域再次铺开,这是连神明都惊讶的奇迹,残破的月亮居然在发光。他想着,再为救世主们,为孩子们做些什么。
于是他吸收了梦域所有的污染,在他完全死去的那刻,梦域【降临】——创世之梦,送给救世主构建出一个理想中的乌托邦的能力。
他祝福救世主有一场美丽的梦,能在黑暗中看见星星。
最后,忍着苦痛,和另一个自己道歉:“对不起啊,这种命运……你恨我吧,恨我和‘神’。”他不奢求另一个自己还能爱,至少给予他恨的愤怒。
疼痛让他的意识涣散,他控制不住地向另一个自己叙述经历,像走马灯一样回忆一生,林岚山会成功吗?他是第几个了?小舟……
救世主木兰柯终于消失了。
后来,小梅的木兰柯也死去了。
“但是显然,林岚山根本没有用好这个祝福,他的梦里一朵花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阴雨荒原和聒噪的蚊子。”郑观棋面无表情地吐槽,“不是谁都像你一样的,你就应该种一辈子花,当什么救世主……一天天操不完的心。”
【他最后都想放弃了。】金闪闪的心情也很沉重。
“是啊,他差一点就放弃了,可是他担心那个年纪不大的救世主,”郑观棋抓住木兰柯的手——再一次穿过,他语气低沉,“烂好人。”
【……】
画面黑了很久,已经死亡消散的木兰柯再次面对无边的黑暗。
“神”说:『没有……所有……复制……记忆……可以……锚点?他……恢……选择……』
祂似乎已经别无选择,疯疯癫癫,但是木兰柯只听见祂说的“选择”。
所有人都失败了?
时间已经到了?
世界恢复成最绝望的那一刻,他刚刚踏出梦域,看见逸散的能量,他重新捏出一个小鹿的模样——可是能量来自小舟,形象也来自小舟,他无法复原,只能把梅恢复成死亡的那一刻——它是被人干脆利落地砍下了头。
月亮回到了梦域,继续高悬,他把梅留在外面,把污染收拢到梦域。
他希望梅别再找他,外面的世界过于寂寥,但是没清理的梦域又太危险。
碎过一次的梅记忆更加混乱,它仍然在找他,尽管它连要找的是谁都不清楚。
破碎一次的世界已经算不上完整,梦主缝缝补补,梦和现实交织在一起,他成为了跨越时空的月亮,长着丑陋的肢体,对抗黑雾。
世界上没有让他又爱又恨的人类,但是他担心下一个来的救世主会是小舟,难道要让小舟独自抗住污染吗?他还是劝自己去爱,如果他都不爱,怎么教那个孩子去爱?他咀嚼自己的记忆,经历,斟酌怎么教会那个孩子。
如果救世不是因为爱这个世界,救世的过程中还要收到世界的所有负面,那个孩子可能一时反应不过来,但是等到他反应过来,曾经无关痛痒的针都会变成迟凌他的刀子。
木兰柯在黑雾的侵蚀中抵抗同化,被揉碎他就一块一块把自己捡起来。月亮和梅无数次相见,他只能在梅沉睡的时候摸摸它痛苦的伤痕,梅始终不知道,天上高悬的就是主人。
木兰柯无处不在,木兰柯早就不在。他只是支撑着自己,撑到为那个孩子撑一次伞,撑到那个孩子接走梅,他们都不应该属于这里。
他的记忆也在磨损重组,甚至于开始构建虚幻的记忆,那些和梅、和小舟、和世界的一场美好邂逅。
像被吊着胡萝卜的驴,不断追赶。
最后,白色的小鸟返程了。
他也终于把梦域分割为白昼和永夜,月亮挣扎着,为他们撕扯出光明,直到再次被污染同化,在梦中沉眠。
木兰柯把梦域送给小舟当礼物,虽然礼物并不完美。
“……”一捧无尽夏出现在郑观棋手中,他悄然把花放下,放在月亮高悬的空地,画面已经消失,这里除了他空无一人。
“结束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