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五年的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安澜城却无半分喜庆之气。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敲打着紧闭的窗棂,也敲打在宸国君臣沉重的心头。西蜀大军压境,北线战事胶着,东南海疆警报未除,而国库空虚、民怨渐起的内部危机,更如同无声的暗流,侵蚀着这个国家的根基。三面受敌,内外交困,宸国仿佛狂涛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西线陇西郡的烽火,已然燎原。 郡守冯坤的军报如雪片般飞向安澜,字字泣血。阳平关失守后,蜀将张嶷率领的两万精锐,如猛虎下山,凭借精良的装备和商会提供的攻城器械,一路势如破竹,连克三座戍堡,兵锋直指陇西郡治所在的陇西城。冯坤虽依赵轩旨意,收缩兵力,据险固守,然蜀军攻势凌厉,加之其对山地作战极为熟悉,宸军伤亡惨重,防线频频告急。最新一份军报中,冯坤甚至直言:“……陇西城虽险,然兵力悬殊,箭矢滚木将尽,若十日内援军不至,恐……恐难久守!” 西线门户,岌岌可危!
朝堂之上,请求派兵救援的呼声再次高涨,但现实却残酷得令人绝望。北线李大牛正与拓跋雄精锐对峙,抽兵则北门洞开;东南李岩需防备海寇卷土重来;安澜禁军乃最后屏障,轻动则京畿空虚。户部更是直言,即便有兵,也无粮可运,无饷可发!
“陛下!西线若崩,蜀军长驱直入,与北线镇北军形成夹击之势,则大势去矣!”一位老将军须发皆张,悲声陈词。
赵轩端坐龙庭,面沉如水,指尖在御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何尝不知西线之危?但眼下,宸国已无多余的力量可以投送。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援军,没有。”赵轩的声音冰冷,斩钉截铁,“但陇西,必须守住!”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群臣,最终定格在兵部尚书脸上:“传令冯坤!援军没有,但朕给他一道‘决死令’!陇西城,必须坚守至少一个月!城中粮草,实行战时配给,优先保障守军!箭矢用尽,拆屋取木!滚石用尽,以砖瓦代之!告诉陇西军民,朕与安澜城,与他们同生共死!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这道命令,近乎残酷,却是在绝境中唯一的选择。赵轩这是在用陇西军民的鲜血和生命,为宸国争取最后的时间。同时,他再次严令卫尉府,加大对西蜀后方的渗透和破坏,不惜一切代价,延缓蜀军的补给和增援。
然而,就在西线战火纷飞、苦苦支撑之际,一个来自南方暗线的绝密消息,如同划破夜空的惊雷,带来了逆转战局的唯一希望。 卫尉王老五于深夜密奏,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陛下!靖南落霞关守将陈到,已秘密接收我方首批援助军械钱粮!其来信称,时机已至!赵瑾为筹集巨款供奉四海商会,已下令强征‘靖安税’,民怨沸腾!加之商会新任总理事与赵瑾因利益分配争执不休,互信降至冰点。陈到决定,于五日后,趁赵瑾前往边境‘巡视’(实为与商会理事密会)之机,于落霞关举起义旗,宣布讨逆!并已联络境内三股义军及数位不满赵瑾的士族,届时同时响应!”
消息传来,赵轩霍然起身,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刻!南方这把火,若能成功点燃,必将燎原!届时,赵瑾后院起火,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北犯?甚至,四海商会在靖南的布局也将受到重创!
“好!好!好!”赵轩连道三声好,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宣泄,“回复陈到,朕预祝他旗开得胜!安澜城虽无法明面支援,但朕承诺,若他起事成功,朕必承认其为靖南之主,并开放边境,互通有无!另,令南方所有靖安司力量,全力配合陈到行动,散布消息,扰乱敌军!”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宸国的国运!若陈到成功,南线威胁顿解,宸国可集中力量应对北线和西线;若失败……则南方将彻底成为商会和赵瑾的稳固后方,宸国再无翻身之日。
几乎在南方喜讯传来的同时,北线狼牙隘也送来了最新的战报。 大将军李大牛奏报:拓跋雄的“土山盾车”战术虽取得一定效果,推进至关墙之下,但宸军凭借新式投石机改进后的精准打击(专攻其移动缓慢的器械和指挥节点)和关墙的坚固,以及将士用命,再次挫败了敌军的强攻。战事陷入残酷的消耗战,双方伤亡皆重。李大牛判断,短期内,拓跋雄难以突破狼牙隘防线,但北线宸军也已是强弩之末,急需休整和补充。
北线暂时稳住,为赵轩实施南方战略赢得了宝贵的时间窗口。
然而,最大的危机,依旧来自内部。 户部呈上的最新度支报告,数据触目惊心:国库存银已不足鼎盛时期一成,各郡粮仓普遍见底,为筹集军费而加征的“保国捐”已引发十余起民变,虽被镇压,但民心离散,怨声载道。工部也奏报,制造新式军械的特殊矿物已完全断供,工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经济的崩溃,正在从内部瓦解宸国的战争潜力。
更让赵轩心悸的是自身的状况。他时常感到精力不济,批阅奏章时眼前会阵阵发黑,夜间盗汗不止,太医院束手无策。这种源自“绝境征召”的反噬,如同附骨之疽,不断蚕食着他的生命力和这个国家的元气。
就在这希望与绝望交织、内忧外患达到顶点的时刻,一个被遗忘已久的物事,悄然发生了异变。 深夜,赵轩在批阅南方密报时,因极度疲惫而伏案小憩。朦胧中,他仿佛听到一声轻微的脆响。惊醒后,他发现一直贴身佩戴、那枚自穿越之初便伴随他、刻有玄奥纹路的龙纹玉佩(前文或可设定为登基时所得传承信物),竟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裂痕处,隐隐有微不可查的温润流光闪过。
赵轩心中巨震!这玉佩平日并无特异,此刻无故生裂,是吉是凶?他尝试集中意念感应,却只感到一丝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星空的共鸣,随即消逝无踪,脑海中那冰冷的系统界面也毫无反应。
“这是……何意?”赵轩握着那出现裂痕的玉佩,眉头紧锁。是国运衰微的征兆?还是……某种转机来临的预示?他不得而知。但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无疑给本就扑朔迷离的局势,又增添了一分神秘与不确定性。
与此同时,安澜城内,关于战事不利、国库空虚的流言已悄然蔓延,人心浮动。 甚至有宵小之辈在暗市中散播恐慌,称宸国气数已尽。丞相张诚虽全力弹压,然收效甚微。
赵轩站在寝宫窗前,望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手中紧握着那枚出现裂痕的玉佩。南方陈到的起义,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西线陇西的血战,是悬于一线的生机;北线的僵持,是喘息的空间;而内部的糜烂和自身的衰弱,则是致命的隐忧。
“五日……只要陈到能成功,只要冯坤能再坚守五日……”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坚定。这五天,将决定宸国的生死存亡。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那玉佩预示着什么,眼下,他必须集中全部精力,应对即将到来的南方惊雷,以及随之而来的、四海商会必然的疯狂反扑。
安澜城的这个上元夜,没有灯火,只有无边的黑暗和等待命运裁决的沉寂。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疆,一颗火星,已悄然落在了干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