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芝号”的舰桥内，林风负手而立，目光穿透脚下的透明地板，仿佛要洞穿这片水世界亿万年来沉积的秘密。
星璇和灵芝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不再打扰他的思考。
墨凰共享过来的发现，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林风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一个文明在科技树上出现明显的、非自然的“断层”，尤其是在关乎文明未来走向的关键领域，这绝不寻常。
“墨凰，”林风的声音透过通讯，“集中算力，分析他们文明的历史记录，尤其是关于天文学、宇宙观以及可能存在的……上古传说或什么什么禁忌。重点查找是否有过试图‘向外呼喊’或进行深空探索的记载，以及这些尝试的结果。”
“已经在进行了，指挥官。”墨凰回应道：
“正在交叉比对他们的正史、野史、宗教典籍以及部分破译的古老文献。数据量很大，需要一些时间……但已经发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巧合’。”
很快，一系列经过翻译和整理的信息片段被呈现在林风的全息界面上。
“根据沼栖族的主流历史记载，”墨凰解说道：
“大约在他们相当于我们母星工业革命时期的时代，曾有过一次全球性的‘星空狂热’。多个国家和势力竞相发射探测器，试图寻找地外生命，并向深空发送了带有自身文明信息的电磁波信号。”
图像上显示着蛙人历史书中描绘的古老火箭和射电望远镜的插图，充满了笨拙但昂扬的探索精神。
“然而，这场‘星空狂热’在持续了不到一个标准世代后，便以一种突兀且统一的方式戛然而止。所有官方的深空探测项目被无限期搁置，主动发射信号的行为被立法禁止。公开的理由是‘资源应集中于解决母星问题’和‘避免潜在的外部威胁’。但值得注意的是，几乎在同一时期，全球各地的精英阶层，也就是早期‘鳃裔’家族的雏形，不约而同地开始大力推崇一种‘内向发展’哲学，强调海洋的深邃与内在的宁静才是文明的归宿，将星空探索斥为‘危险而徒劳的歧路’。”
“有记录在案的、最后几次大规模的深空信号发射之后，”墨凰的语气带着一丝捕捉到关键线索的敏锐。
“全球范围内发生了数次强度不高、但影响范围极广的、原因不明的电磁风暴。这些风暴并未造成大规模人员伤亡，却精准地瘫痪了当时几乎所有参与深空探测的主要研究机构的核心设备，并导致了大量关键数据的永久性丢失。官方将其归咎于罕见的恒星活动，但记载语焉不详。”
林风眼神一凝。精准打击？这听起来可不像是自然现象。
“而在他们的非主流记载和部分被视为‘异端’的古老传说中，”墨凰继续投放出更多碎片化的信息：
“则存在着一些更隐晦的描述。有的提到‘星空之眼’在注视，警告‘喧哗会引来深空的吞噬者’。有的传说描绘了上古时期曾有‘不听话的先祖’试图建造‘通天塔’，结果引来了‘天火’降临，将他们的部落、城市化为火海。这些传说、预言在不同大陆、不同文化的蛙人族群中都有类似变体，核心思想高度一致：保持沉默，隐藏自身，否则会招致毁灭。”
将这些历史记载、自然灾害、哲学转向和古老传说联系在一起，一条模糊但令人不寒而栗的线索逐渐浮现。
“看来，他们不是没有过幻想和尝试，”林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是……被‘教育’过了。一次全球性的、精准的、足以摧毁一个技术方向的‘警告’。”
“是的，指挥官。”墨凰肯定道。
“综合现有信息，概率最高的推论是：在他们的文明即将踏入更广阔舞台的关键节点，某个……或者某些‘存在’，以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给予了他们一次无法抗拒的‘纠正’。这次‘纠正’不仅摧毁了他们的硬件和数据，更在他们集体的文化基因和科学思维中，埋下了‘超光速是禁忌’、‘沉默是金’的深层指令。”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的科学家会在推进技术上集体“失智”，为什么他们的文艺作品会本能地避开超光速的幻想，为什么他们的卫星和空间站会像受惊的鸵鸟一样保持静默。这不是自主的选择，而是生存压力下被迫形成的“条件反射”。
整个文明患上了某种特定的“宇宙恐惧症”。
“能追溯到‘警告’的来源吗？”林风问。
“暂时无法锁定具体来源。”墨凰回答，“当时的蛙人文明技术水平有限，根本无法探测到攻击的源头。电磁风暴的残留信号特征也非常古怪，与我数据库内已知的任何自然现象或异族科技都无法匹配。但可以肯定的是，施加影响的存在，其科技水平远远凌驾于当时的蛙人文明之上，并且……似乎一直在持续‘监督’。”
她调出了近期监听中捕捉到的一些极其微弱、几乎淹没在背景噪音中的异常信号片段。
“在这些蛙人文明保持静默的同时，我的一些部署在恒星系边缘的、传感器最灵敏的‘蝉戟’，偶尔会捕捉到一些来源不明、指向性明确的低能量量子波动扫描。扫描的目标，正是卡律布狄斯-a星球。这种扫描非常隐蔽，若非我们拥有远超他们科技的探测技术，根本无法察觉。”
林风的眉头彻底锁紧。一个被“圈养”的文明？一个被无形枷锁限制了发展方向的星球？
这仙女座星系的黑暗，似乎比银河系那边纯粹的虫群吞噬和异族侵略，更加诡异和扑朔迷离啊。
“这意味着，我们现在的举动，很可能也在那个‘监督者’的注视之下。”林风沉声道。
“可能性极高，指挥官。”墨凰的声音也带上了严肃：
“我们的跃迁抵达，星璇的主炮射击，以及目前大规模的信息活动，所产生的能量和信号特征，对于能实施那种‘精准纠正’的存在而言，恐怕如同黑夜中的火炬一样显眼。”
情况变得复杂了。他们原本以为只是在一个未掌握超光速技术的原始文明后院进行“资源开发”，却无意间可能闯入了一个更高级文明设置的“自然保护区”或者……“养殖场”。
而且，尚未知道另一个高级文明的科技程度。形式现在稍显危险
“指挥官，我们需要调整策略吗？”墨凰询问道。
林风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不，计划照旧。”他命令道：
“加快地面行动，尽快完成‘志愿者’征召和实验基地的初步建设。同时，墨凰，你全力提升对那种‘量子扫描’的监测力度，尝试分析其规律和来源。并且向周围星系散布跃迁出“蝉戟”级侦察\/电子战机。我们要在‘监督者’做出反应之前，尽可能多地获取我们需要的信息，并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星璇和灵芝也要保持最高警戒。如果那个‘监督者’出现……我们要确保有足够的力量进行‘对话’。”
“明白x3。”三女应道，墨凰紫眸中闪过一丝凌厉。
未知的威胁并未让她畏惧，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
无论是青蛙背后的鳃裔，还是星空深处的监视者，任何阻碍指挥官计划的存在，都将面对她麾下钢铁蜂群的怒火。
考察选址的任务在继续，但一股无形的压力已然降临。
林风知道，征服这个水世界只是开始，真正隐藏在沉默星空下的挑战，或许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