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号安全屋的效率极高。一小时后,陆见三人已经改头换面,搭乘一架经过伪装的垂直起降飞行器,悄然抵达了西南边陲,靠近边境线的青萝古镇附近。
飞行器降落在密林深处的一片隐蔽空地。走出舱门,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安全屋的恒温恒湿形成鲜明对比。四周是遮天蔽日的热带雨林,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烂和泥土的腥甜气息,远处传来不知名鸟兽的啼鸣。
他们此刻的装扮也已改变。陆见换上了一身深色的户外冲锋衣,戴着遮阳帽,看起来像个沉稳的探险家或地质学者。苏半夏则穿着一身素雅的棉麻长裙,外罩一件轻薄的防晒衫,戴着宽檐草帽,符合她作为前来进行民俗调研的学者身份。夜凰依旧是一身黑色,但换成了更便于行动的黑色战术长裤和紧身背心,外面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同样黑色的薄款外套,将她手臂的伤和惹火的身材若隐若现地遮掩起来,脸上则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大号墨镜,显得神秘而冷艳。
“青萝古镇,据传有数百年历史,居民以苗族、傣族等少数民族为主,保留着许多古老的习俗和传说。”苏半夏看着个人终端上由安全屋提供的资料,轻声介绍,“资料显示,这里历史上曾是一个重要的祭祀中心,供奉着一位名为‘萝神’的本地自然神灵。关于‘钥匙’碎片的线索,指向古镇后山一处被称为‘祖祠’的禁地。”
陆见检查了一下安全屋提供的装备——两把经过特殊处理、可规避常规安检的高分子匕首,一些应急药品和能量棒,以及一个伪装成普通登山杖的多功能探测仪。夜凰则把玩着几枚她的特质幽紫能量刃,以及一副新的、带有通讯和简易扫描功能的墨镜。
“分头行动,效率更高。”陆见做出部署,“我和半夏以调研学者的身份进入古镇,接触当地人,收集关于祖祠和传说的信息。夜凰,你利用你的能力,在暗处调查,注意是否有‘深渊’或其他异常势力的踪迹。保持通讯畅通,非紧急情况,避免直接联系。”
这个安排相对合理,既利用了苏半夏的学术背景进行正面调查,也发挥了夜凰隐匿和侦查的优势。
夜凰扶了扶墨镜,红唇勾起一抹看不出情绪的弧度:“没问题,老板。”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说完,她身形一晃,如同融入林间的阴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茂密的植被中,气息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
陆见看着她的方向,沉默了片刻,然后对苏半夏道:“我们走。”
两人沿着一条被踩出的、铺着青石板的小路,向山脚下的青萝古镇走去。越是靠近古镇,一种奇异的氛围便愈发明显。路边的树木上,挂着一些用稻草、布条和彩纸扎成的、造型奇特的符偶,有些像人,有些像兽,脸上戴着色彩鲜艳、表情却颇为狰狞的木刻面具。空气中,除了草木泥土味,还隐隐飘荡着一股香火和某种特殊草药混合的气息。
“这些是……傩偶?”苏半夏作为考古学者,对这类民俗符号颇为敏感,“傩文化源于远古的驱鬼逐疫仪式,这里的傩偶造型似乎更加古老和……原始。”她注意到,有些傩偶的身上,用暗红色的颜料描绘着一些扭曲的符号,与陈教授笔记中那些诡异符号有几分神似,但又不完全相同。
陆见的解析之瞳微微开启,扫过那些傩偶。他能看到,这些看似普通的物件上,竟然附着着极其微弱的、带着“驱逐”和“警示”意味的能量场。这古镇,果然不简单。
步入古镇,仿佛踏入了另一个时空。房屋多是古老的吊脚楼,依山傍水而建,鳞次栉比。街道由青石板铺就,被岁月磨得光滑。镇上的居民穿着色彩斑斓的民族服饰,脸上大多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平静,但看向陆见和苏半夏这两个明显是外来者的目光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警惕。
他们按照计划,找到古镇里唯一一家对外营业的、兼做客栈的杂货铺,办理了入住。老板娘是一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眼神精明的傣族妇人,名叫玉罕。在苏半夏出示了伪造的民俗学者证件并支付了足够的费用后,玉罕的态度才热情了一些。
“两位来得巧嘞,”玉罕一边给他们登记,一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道,“再过三天,就是我们青萝镇一年一度的‘祭萝神’大典咯,到时候可热闹了!”
“祭萝神?”苏半夏适时地表现出学术兴趣,“老板娘,能跟我们讲讲吗?我们就是来做这个课题研究的。”
玉罕似乎很乐意谈论这个,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说道:“萝神是我们青萝镇的守护神嘞,保佑我们风调雨顺,驱邪避灾。祭典就在后山的祖祠举行,由镇上的老祭司主持,可隆重了!不过……”她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敬畏,“祖祠平时是禁地,外人不能靠近的,尤其是晚上,听说……不太平。”
“不太平?是指有野兽吗?”苏半夏追问。
“比野兽可怕嘞!”玉罕的声音更低了,眼神闪烁着恐惧,“老一辈人说,祖祠下面压着不干净的东西,晚上能听到奇怪的哭声和低语,还有人看到过……穿着古老衣服、戴着血色傩面的影子在附近游荡!冒犯了萝神和祖祠的人,都会倒大霉的!”
血色傩面?陆见和苏半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听起来,可不像是单纯的民俗传说。
安顿好住处后,两人借口要在镇上逛逛,熟悉环境,离开了客栈。陆见的探测仪一直处于低功率运行状态,试图捕捉异常的能量波动。苏半夏则利用她的亲和力,尝试与一些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搭话,收集更多关于祖祠和祭典的信息。
然而,镇民们对祖祠的话题大多讳莫如深,要么摆手不谈,要么就用和玉罕类似的说法搪塞。只有一个坐在镇口大榕树下、眼神浑浊、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在苏半夏递过去一些食物和零钱后,含混不清地嘟囔了几句:
“祖祠……钥匙……萝神醒了……戴血面具的……不是神……是鬼……要索命嘞……”
他的话断断续续,逻辑混乱,却让陆见和苏半夏心中警铃大作。
钥匙!他提到了钥匙!
就在陆见想进一步询问时,那老乞丐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指着陆见和苏半夏身后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然后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旁边的巷子,消失不见。
陆见猛地回头,解析之瞳瞬间扫视四周。街道上人来人往,一切看似正常。但他敏锐地捕捉到,在远处一座吊脚楼的阴影里,似乎有一道冰冷的视线刚刚移开。
他们被盯上了。
傍晚时分,陆见和苏半夏回到客栈房间。房间是标准的双人间,陈设简单但干净。窗外,古镇华灯初上,炊烟袅袅,却莫名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镇民显然知道些什么,但都在隐瞒。”苏半夏蹙眉分析,“那个老乞丐的话,虽然混乱,但提到了‘钥匙’和‘血面具’,很可能与我们要找的碎片有关。而且,他说‘萝神醒了’,‘不是神是鬼’,这会不会暗示,所谓的‘萝神’,可能与‘门’或者‘深渊’的力量有关?”
陆见站在窗边,看着夜幕逐渐笼罩的古镇和后山那模糊的轮廓,沉声道:“祭典还有三天。‘深渊’的人如果也盯上了这里,很可能会在祭典期间动手。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进入祖祠的方法,确认碎片的位置。”
就在这时,陆见的加密通讯器轻微震动,是夜凰发来的信息。
「镇里有‘鱼腥味’(指深渊气息),至少三股,分散在不同位置。实力不明,很擅长伪装。后山祖祠能量屏障很强,有古老的禁制,硬闯会打草惊蛇。另外,注意到几个本地人行为异常,眼神呆滞,身上有微弱的被侵蚀迹象。」
信息末尾,还附带了几张模糊的、通过长焦镜头拍摄的照片,上面是几个穿着普通镇民服装、但眼神确实透着一股不自然空洞的人。
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深渊”的人已经渗透进来,而且可能已经利用侵蚀能力控制了一些本地人!
“我们怎么办?”苏半夏感到一阵寒意。
“等。”陆见冷静地道,“夜凰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先摸清对方的意图和部署。祭典是关键节点,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我们见机行事。”
夜幕彻底降临。古镇并没有因为夜晚而沉寂,反而因为祭典的临近,多了一些排练仪式歌舞的鼓乐声,但那鼓点敲在人心上,却莫名带着一丝焦躁和不安。
深夜,陆见让精神和体力都还未完全恢复的苏半夏先休息,自己则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和衣而卧,保持着警戒。解析之瞳处于半开启状态,监控着周围的能量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之时,陆见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感知到一股极其隐蔽、却带着明显恶意的能量波动,正在悄然靠近他们的房间!不是从门外,而是……从窗外!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客栈后院空无一人。但解析之瞳却清晰地“看”到,一个模糊的、如同水母般半透明的能量体,正贴着外墙,缓缓向上漂浮,目标直指他们房间的窗户!那能量体内部,核心处闪烁着一丝熟悉的、令人厌恶的暗红色!
是深渊能量操控的灵体?还是某种侦查手段?
陆见眼神一冷,正欲出手将其击散。
突然!
一道幽紫色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毒蛇,从斜刺里无声无息地射出,精准地命中了那个半透明的能量体!
“噗!”
如同气泡破裂,那能量体连一丝声响都未能发出,便瞬间溃散,化作点点逸散的暗红光芒,消失在夜色中。
紧接着,陆见的通讯器再次震动。
「小麻烦,已处理。看来‘鱼’开始试探了。——Y」
是夜凰。她一直在附近暗中保护,或者说,监视。
陆见回复:「收到。保持警惕。」
他回到床边,看了一眼在床上熟睡的苏半夏。她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安的事情,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薄被。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那份恬静与脆弱,与窗外潜伏的危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见沉默地守护在旁,如同沉默的礁石。他知道,平静只是表象。青萝古镇的水,比想象中更深。祭典之日,恐怕将会是一场围绕着古老祖祠、诡异傩面和钥匙碎片的腥风血雨。
而此刻,在后山那片被列为禁地的、被浓郁夜色和古老禁制笼罩的祖祠深处,一尊面部雕刻着繁复花纹、颜色却暗沉如干涸血液的巨大木雕神像,那空洞的眼眶内,似乎有一抹极其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暗红光芒,一闪而逝。
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意志,正在被逐渐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