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渊那一声“杀无赦”，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冰水，瞬间引爆了积压在所有魔族心头已久的愤怒与屈辱。
不再是先前因苏清欢治愈之力而产生的动摇与反思，也不再是因权力更迭而起的茫然与站队。此刻，充斥在每一个魔族胸腔里的，是最原始、最炽烈、也最不容玷污的东西——种族尊严！
赤炎与玄骨，他们出卖的不仅仅是魔尊烬渊，不仅仅是魔界的疆土与利益，他们出卖的是整个魔族赖以生存、为之骄傲的脊梁！那光幕上冰冷的文字，那献上的阵图，那引来的天兵，无一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个魔族灵魂深处，将他们身为魔族的骄傲灼烧得滋滋作响。
“吼——！”
不知是哪个浑身浴血、刚刚还在与昔日同袍厮杀的魔兵，第一个发出了并非针对具体敌人，而是宣泄着无边愤怒与悲怆的咆哮。这声咆哮，瞬间点燃了所有魔族的血性。
“杀了叛徒！”
“撕碎这些魔奸！”
“为了魔界——！”
混乱的厮杀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仇敌忾的、目标极其明确的洪流。无论是原本烬渊的旧部，还是曾被长老们蒙蔽、甚至隶属于他们亲卫的魔兵，此刻都红了眼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从四面八方，向着那已然摇摇欲坠的高台，发起了疯狂的冲击！
高台，这座片刻前还象征着叛乱权威的建筑，此刻成了愤怒海洋中唯一的靶子，承受着来自整个魔族的滔天恨意。
“挡住！给我挡住他们！”赤炎长老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周身烈焰疯狂涌出，试图构筑一道火墙。然而，他惊恐地发现，他引以为傲的烈焰魔功，此刻施展出来却带着一种虚浮和滞涩。并非力量衰退，而是心境已乱！下方那些曾经对他敬畏有加、甚至狂热崇拜的目光，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欲将他撕碎的仇恨，这仇恨如同无形的枷锁，束缚了他的魔元运转。
更让他心寒的是，原本拱卫在高台四周，最精锐的烈焰军和骸骨卫，此刻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队长！我们……我们还要为这种卖界求荣的混蛋卖命吗？”一个年轻的烈焰军士兵，看着下方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面目狰狞的同族，声音带着颤抖，向他身旁的小队长发出了灵魂拷问。
那小队长脸色铁青，握紧燃烧着火焰的长枪，手臂却在微微发抖。他看着高台上状若疯狂的赤炎，又看向空中那虎视眈眈的天界兵马，最后目光落在下方那些曾经一起喝酒、一起训练、此刻却如同仇寇的同袍身上，猛地一咬牙，将长枪往地上一顿！
“烈焰军所属！放下武器！我们……不替魔奸卖命！”
“哐当！”一声，如同信号，紧接着是连绵不绝的武器坠地声。并非所有亲卫都立刻倒戈，但至少有三分之一，在经历了证据的冲击和内心的挣扎后，选择了放弃抵抗，或者直接调转矛头！
“你们……你们这群叛徒！”赤炎气得几乎吐血，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亲卫阵营从内部瓦解。
玄骨长老的情况更糟。他赖以操控骸骨卫的，除了力量，更多是某种灵魂契约和秘法控制。然而，在“叛界”这顶巨大的帽子压下，以及下方那纯粹而庞大的集体恨意冲击下，他施加在不少骸骨卫灵魂深处的禁制，竟然出现了松动！
一些眼眶中魂火剧烈跳动的骸骨卫士，动作变得僵硬而迟疑，甚至有几个猛地抱住了头颅，发出无声的嘶嚎，骨架咯咯作响，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内心斗争。
高台的防御，在内外交攻之下，瞬间千疮百孔！
“保护长老！”依旧有一些死忠分子在负隅顽抗，他们或许是被深度洗脑，或许是与赤炎、玄骨利益捆绑太深，此刻依旧挥舞着兵刃，与冲上来的魔兵绞杀在一起。战斗变得更加惨烈，不再是阵营分明的对抗，而是忠诚与背叛、尊严与苟且在方寸之间的血腥碰撞。
空中，李修率领的天兵阵列出现了刹那的骚动。他们奉令前来“平叛”，本以为会面对魔尊烬渊及其核心党羽的负隅顽抗，却万万没想到，看到的竟是整个魔都的魔族，如同疯了一般围攻他们本应“接应”的对象！
这和他们预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将军，这……”一名副将面露难色，看向李修。
李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烬渊抛出证据这一手，彻底打乱了他的部署。现在，他们天界兵马，处境变得极其尴尬。继续攻击烬渊？那等于坐实了他们是来帮助“魔奸”镇压“义士”的侵略者。袖手旁观？眼看赤炎、玄骨就要被愤怒的魔族撕碎，他们此行最重要的目标之一——生擒苏清欢，以及掌控魔界局面的计划，将彻底落空。
“结阵！防御！”李修咬着牙，做出了暂时观望的决定。他不能让自己和麾下天兵，陷入魔族内乱的泥潭，成为众矢之的。金色的仙力光盾在天兵阵列前方展开，采取了守势。
而此刻，烬渊动了。
他没有理会空中戒备的天兵，也没有去看那些陷入疯狂围攻高台的魔兵。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混乱的战场，牢牢锁定在高台上那两个罪魁祸首身上。
他一步踏出，脚下虚空仿佛凝结成实质的台阶。周身翻涌的魔气不再是无意识的扩散，而是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凝聚、压缩，在他身后隐隐显化出一尊顶天立地、三头六臂、面容模糊却煞气冲霄的远古魔神法相！那法相虽未完全凝实，但散发出的威压，却让整个战场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无论是正在厮杀魔兵，还是空中结阵的天兵，都感到心头一沉，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住，动作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一拍。
这就是魔尊真正的实力吗？即便刚刚经历长途跋涉，即便面对内外强敌，他依旧如同不可撼动的魔山！
烬渊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赤炎和玄骨的心跳节点上。他无视了那些试图阻拦他的死忠分子，但凡有敢于靠近他周身十丈之内的，无论敌我，皆被那无形的魔神威压震得吐血倒飞，筋断骨折！
他就像一台冷酷而精准的杀戮机器，目标明确，路径笔直，所有阻碍，皆被无情碾碎！
“烬渊！你休要猖狂！”赤炎长老眼见烬渊步步逼近，心知已无幸理，绝望之下，反而激起了凶性。他怒吼一声，全身魔元毫无保留地燃烧起来，整个人化作一团直径超过十丈、散发出恐怖高温的熔岩火球！火球表面，岩浆翻滚，符文闪烁，带着焚尽八荒的毁灭气息，如同陨星般，朝着烬渊猛撞过去！
这是他毕生功力所聚，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赤炎老鬼拼命了！”有魔兵惊呼。
面对这足以将山峰融化的恐怖一击，烬渊血瞳中没有任何波澜。他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抬起了右手，并指如刀，对着那呼啸而来的熔岩火球，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光华碰撞。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如发丝、却仿佛能将光线都吞噬的漆黑细线，自他指尖无声无息地射出。
那漆黑细线迎风便长，瞬间化作一道横亘天地的空间裂缝！裂缝边缘，是肉眼可见的、混乱扭曲的空间乱流！
那威势骇人的熔岩火球，撞上这道不起眼的黑色细线，就如同烧红的烙铁遇到了绝对零度的寒冰，又像是奔腾的江河汇入了无底深渊——没有抵抗，没有爆炸，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那道空间裂缝从中一分为二，然后被紊乱的空间之力瞬间绞碎、吞噬，连一点火星都没能溅出来！
赤炎长老倾尽全力的搏命一击，竟被如此轻描淡写地……抹除了！
“噗——！”法术被强行破去，心神相连之下，赤炎长老如遭重噬，狂喷出一口蕴含着内脏碎块的鲜血，气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萎靡下去，整个人从半空中跌落，重重摔在高台边缘，挣扎着却难以起身。他看向烬渊的目光，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魔族还是天兵，都被这超出理解的一击彻底震慑住了！那是何等恐怖的力量掌控？何等精准的空间运用？
玄骨长老目睹赤炎惨状，魂火几乎要吓得熄灭。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能是烬渊的对手。他猛地将手中骨杖往地上一顿，嘶声尖叫：“烬渊！你若杀我，我立刻引爆埋藏在永夜城地下的万魂噬骨阵！拉全城魔族陪葬！”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一个极其恶毒的后手。
然而，回应他的，是烬渊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你，没有机会了。”
话音未落，烬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玄骨长老的面前！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
玄骨长老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过来的，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扼住了他的咽喉——不，是扼住了他赖以存在的灵魂核心！烬渊的手，并未接触他的实体，而是直接穿透了空间，攥住了他那团幽绿的魂火！
“呃……嗬嗬……”玄骨长老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嗬气声，骷髅身躯剧烈颤抖，却连一丝反抗的力量都提不起来。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捏在巨人手中的虫子，随时可能被碾碎。
“魔界，不需要你这种以同族魂魄修炼邪功、关键时刻还想拉着所有子民陪葬的渣滓。”烬渊血瞳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纯粹的厌恶与审判。
他五指微微用力。
“不——！”玄骨长老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尖啸。
“嘭！”
那团幽绿的魂火，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瞬间炸裂开来，化作点点荧光，随即被烬渊周身的魔气彻底湮灭，消散于无形。
魔界长老，玄骨，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一位在魔界经营万年、权势滔天的长老，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烬渊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轻易抹杀。
高台上下，一片死寂。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兵刃偶尔碰撞的轻响。
所有魔兵都停下了动作，呆呆地看着高台上那个如同魔神降世般的身影。恐惧、敬畏、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目睹叛徒伏诛后的快意，交织在他们心头。
烬渊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了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赤炎长老身上。
赤炎看着一步步走近的烬渊，看着他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血瞳，终于彻底崩溃了。他挣扎着，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求：“尊上……尊上饶命！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被天界蛊惑！看在我……看在我为魔界效力万年的份上，饶我一命！我愿意……我愿意交出所有权力，我愿意受任何惩罚……只求尊上饶我一命啊！”
曾经的嚣张、狂妄、不可一世，在绝对的力量和死亡的恐惧面前，化为了最卑微的乞怜。
烬渊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如同在看一摊令人作呕的淤泥。
“万年之功？”烬渊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抵不过你一念之叛。”
他缓缓抬起了手，精纯的魔气在他掌心凝聚，化作一柄凝实无比、缠绕着暗红色毁灭雷霆的魔气战斧虚影。那战斧虽非实体，却散发着斩灭一切、裁决生死的无上威严。
“你的功，魔界记得。”
“你的过，”烬渊血瞳中厉色一闪，“需以血洗！”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柄魔气战斧带着撕裂虚空的可怖尖啸，悍然劈下！
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最纯粹、最直接、也最残酷的力量裁决！
“不——！！！”
赤炎长老发出了人生中最后一声绝望而不甘的嚎叫。
斧光闪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赤炎长老哀求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周身燃烧的火焰瞬间熄灭，瞳孔中的光芒彻底涣散。一道细密的血线，自他的眉心开始，笔直向下，蔓延过鼻梁、嘴唇、胸膛……
下一刻，他的身躯，连同其内的魔魂，沿着那条血线，整齐地一分为二！狂暴的魔气瞬间涌入，将两半残躯连同试图逃逸的残魂，一并绞杀成最细微的粒子，湮灭于无形！
魔界长老，赤炎，形神俱灭！
高台之上，再无叛党首脑。
烬渊手持那缓缓消散的魔气战斧虚影，傲然立于高台之巅，血瞳扫过下方寂静的广场，扫过空中戒备的天兵，最后，那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脸色铁青的李修身上。
魔尊之威，叛徒之血，在此刻，奠定了无可动摇的权柄与威严。
清算，已完成第一步。
而来自天界的威胁，犹在头顶。
---
（第5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