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勒底的灯光,似乎比以往更冷白了一些。
庆祝的喧嚣早已沉淀下去,留下的是战后特有的、带着金属和消毒水味道的寂静。维修班组像忙碌的工蚁,沉默地穿梭于走廊,更换着被能量冲击烧毁的线路和传感器。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焊接烟味。
我坐在管制室中央,面前的三块屏亮着。不再是后勤报告或能量分析,而是权限移交清单、系统架构图、以及一份待签署的、关于所罗门王系统(ARU)最终处置方案的报告。
达芬奇亲的全息投影站在一旁,罕见地没有喋喋不休,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我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确认键。
【权限移交完成。】
【新权限持有人:Gd-01 藤丸立香。】
屏幕闪烁了一下,所有界面的最高标识悄然改变。
从现在起,迦勒底,真正意义上,由人类最后的御主完全接管。
“所有非必要端口已物理关闭。ARU残留数据已隔离封存,等待最终指令。”达芬奇亲轻声汇报,“根据您的命令,所有与‘母亲之胎’计划相关的数据,包括其推演过程、执行日志,已单独加密备份,访问权限仅限您一人。”
我点了点头,目光没有离开屏幕:“魔神柱系统的其他部分呢?”
“运行正常。ARU……他的操作似乎严格局限于‘母亲之胎’计划,并未对其他基础功能造成影响。目前,魔神柱系统依旧是人理基座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达芬奇亲的语气带着一丝复杂。
一个制造了beast VII的系统,却依旧支撑着人理。讽刺,却又现实。
“监控等级提到最高。设置三重冗余监控线程,任何试图调用或修改魔神柱核心指令的尝试,无论权限等级,直接向我报警,并触发最高级别物理隔离。”
“明白。”
我关闭了权限界面,调出灵子转移室的实时监控。
border的残骸已经被拖入维修港,像一头被撕碎的巨兽,技术人员正围着它进行评估,脸上写满了“这玩意儿还能修?”的绝望。
“border的修复方案?”我问。
“初步评估……几乎等同于重建。”达芬奇亲调出损伤报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虚数潜航核心严重受损,外部装甲百分之七十需要更换,灵子转移引擎彻底报废……需要动用备用资源库至少百分之四十的储备,并且……需要时间。”
“批准。优先级提到最高。”我没有任何犹豫,“资源不足的部分,列出清单,我去找‘赞助商’谈。”
达芬奇亲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我说的“赞助商”是谁,默默点了点头。能从他的宝库里掏出东西来填补迦勒底预算窟窿的,也只有那位最古的土豪王了,虽然过程大概率不会愉快。
我站起身,走向管制室门口。
“立香君……”达芬奇亲叫住我,欲言又止。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他……罗曼医生……ARU……他最后……”达芬奇亲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完成了他的职责。”我打断她,声音平稳,“用他的方式。”
说完,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玛修正抱着盾牌,安静地站在门口,像是在等我。她的眼眶还是红的,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坚定。
“前辈。”
“去医疗部做全面检查。”我看着她破损的盔甲和盾牌上的裂纹,“然后,监督border的修复工作。”
“是!”玛修用力点头,转身小跑着离开。她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我继续向前走,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清晰的回响。
路过的技术人员和从者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向我投来目光。那目光里,不再是以往的依赖或友善,而是多了一丝敬畏,一丝探寻,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们知道了。或许不是全部真相,但足以让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以及谁现在掌控着一切。
我无视了这些目光,径直走向厨房方向。
厨房里异常安静。高扬斯卡娅不见了踪影,大概是怕被追究“南瓜炖菜”引发连锁反应的责任。只有李书文老爷子还在,正用一杆普通的长枪(大概是后勤部提供的)在处理一条巨大的鱼,动作依旧刚猛霸道,但少了之前的惊天动地。
他看到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我从保温柜里拿出一份显然是特意留出来的、鲜红油亮的麻婆豆腐,又盛了满满一碗米饭。
走到角落的桌子坐下,拿起勺子,开始吃饭。
辛辣滚烫的滋味在口腔里炸开,灼烧着食道,一路烫进胃里。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就这样一口一口,沉默地吃着,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吃到一半,对面坐下一个人。
金色的盔甲,猩红的瞳孔。
吉尔伽美什王自顾自地拿出他华丽的金杯,斟满美酒,瞥了一眼我碗里红得吓人的豆腐。
“哼,一如既往的贫民口味。”
我没理他,继续吃。
他喝了一口酒,目光却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
“杂修,你似乎……稍微有点像样了。”
我放下勺子,抬起头,看向他。
“王,”我开口,声音被辣得有些沙哑,“迦勒底预算吃紧,border重建需要资源。”
吉尔伽美什王挑眉,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嘲讽笑容:“所以?又想来本王的宝库里打秋风?”
“不是打秋风。”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冲淡嘴里的辣味,“是投资。”
“哦?”
“投资人理的未来。”我看着他的眼睛,“以及,投资一个能继续给你提供‘乐趣’的舞台。毕竟,能让你尽情挥洒EA的对手,不多了。”
吉尔伽美什王盯着我,半晌,突然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有意思!杂修,你倒是学会怎么跟本王打交道了!”
他放下金杯,站起身。
“清单交给本王的女祭司。看在你还算有点长进的份上,本王准了!”
他大笑着转身离去。
我低下头,继续把碗里剩下的麻婆豆腐和米饭吃完,一滴不剩。
胃里火烧火燎,头脑却异常清醒。
所罗门王选择相信人类。
那么,就该由人类,来决定人理未来的走向。
无论前方还有什么。
我放下空碗。
人理修复,进入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