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尼拉,bGc金融区的一家连锁咖啡馆。
桑托斯坐在靠窗的角落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冰美式。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频繁瞥向窗外街景和咖啡馆入口。那个黑色公文包紧挨着他的左腿,里面装着从办公室保险柜取出的平板电脑和U盘。
陈志武的手下坐在斜对角的位置,伪装成谈生意的商人,耳机里传来老周的实时指示:
“目标很焦虑,他在等人。注意所有进出咖啡馆的人,尤其是亚洲面孔。”
咖啡馆里人不多,上午十点半,上班族们都在办公室里忙碌。除了桑托斯和伪装的手下,还有三桌客人:一对欧洲情侣在研究旅游指南,一个本地女孩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字,还有一个穿着poLo衫的中年男人在看报纸。
“看报纸的那个男人,”老周在指挥车里盯着监控画面,“他十分钟前进来,点了杯咖啡,但一直没喝。报纸拿反了两次。”
陈志武立即警觉:“他在监视桑托斯?还是我们?”
“不确定。让A组注意他的动向,b组继续盯紧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桑托斯第三次看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拿出手机,似乎想打电话,但犹豫了一下又放下。
这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浅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亚洲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小型登机箱。他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桑托斯身上,然后径直走了过去。
“新目标出现。”老周立即记录,“男性,约四十岁,身高178左右,体型匀称,戴眼镜,西装考究。登机箱上有航空托运标签,刚从机场过来。”
男人在桑托斯对面坐下,没有寒暄,直接低声开口。微型麦克风捕捉到模糊的英语,带着新加坡口音:
“……东西呢?”
桑托斯把脚边的公文包推过去:“都在里面。平板密码是您知道的,U盘没有加密。”
男人拉开公文包拉链,快速检查了一下内容,然后合上:“钱已经转到老账户。明天之前离开马尼拉,去宿务待一段时间,等通知。”
“赵先生他……”桑托斯欲言又止。
“他有别的安排。”男人打断他,“你做好自己的事。记住,你从来没见过我,也没见过赵先生。所有的文件往来都是通过加密邮件,明白吗?”
桑托斯艰难地点头:“明白。”
男人提起公文包,起身准备离开。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
“他要走了!”陈志武在频道里说,“跟哪个?桑托斯还是这个新目标?”
老周迅速判断:“桑托斯已经没用了,关键证据在那个男人手里。A组继续跟桑托斯,看他去哪里。b组跟我,跟这个新目标。注意,他可能有反跟踪意识。”
灰色西装男人走出咖啡馆,没有叫车,而是步行走向附近的购物中心。陈志武和老周交替跟踪,保持安全距离。
男人进了购物中心,在人群中穿梭,几次突然转身观察身后,典型的反跟踪动作。但他显然不是专业特工——转身观察的时机和角度都不够老练。
“他在测试是否被跟踪。”陈志武低声说,“保持距离,别跟太紧。”
男人最终进入了一家奢侈品店的VIp休息室。陈志武在店外透过玻璃观察,看到店员热情地迎接他,显然他是常客。
“他在这里有固定接待点。”老周分析,“可能是用来中转或临时储存的地方。要进去吗?”
“风险太大。”陈志武说,“这种店的VIp室都有严格隐私保护,硬闯会触发警报。我们在外面等,看他什么时候出来,带不带那个公文包。”
二十分钟后,男人出来了,手里仍然提着公文包,但登机箱不见了。他走向地下停车场。
“他要把证据带走。”老周说,“准备在停车场拦截。志武,安排一辆车制造小事故,堵住他的出口。我趁乱调包。”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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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樟宜机场t3航站楼。
周长青在值机柜台办理了飞往金边的登机手续。他选择的座位是经济舱靠窗位置,看起来很普通,不像要逃跑的大人物。
程日星通过机场监控系统实时跟踪他的行动。没有发现送行的人,周长青独自一人,只带了一个小行李箱和一个公文包,表情平静,甚至和值机柜台的职员微笑交谈了几句。
“他太镇定了。”程日星对余年说,“不像仓皇逃跑,更像是正常出差。”
“也许他真的以为只是暂时避避风头。”余年盯着监控画面,“或者,有人向他保证了一切都在掌控中,论坛上的指控不会有实质影响。”
“需要通知新加坡警方吗?以‘涉嫌跨国犯罪’为由请求临时限制出境?”
“来不及了,而且证据不足。”余年看了看时间,“飞机一小时后起飞。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记录他离开的事实,并尝试获取他离开后的去向。”
他调出一个新的界面:“我让程日星侵入了机场的wiFi系统。周长青在候机时很可能会连接网络查看邮件或信息。只要他连接,我们就能尝试植入追踪程序。”
“成功率多高?”
“如果他用的不是一次性加密设备,有60%概率。但如果他警觉,用加密SIm卡的热点,就没办法。”
机场监控画面里,周长青通过了安检,进入候机区。他在一家书店停留了几分钟,买了一本英文杂志,然后在登机口附近的咖啡厅坐下,拿出手机。
“他连接了机场免费wiFi。”程日星立即操作,“正在尝试渗透……他手机的安全级别一般,用的是常规商业加密……成功!植入了一个隐蔽的定位和监听程序,只要他不恢复出厂设置,我们就能持续追踪。”
“监听能获取什么?”
“通话、周围环境声音、部分应用通知。但如果是加密通讯,只能知道他在使用,无法获取内容。”
屏幕上,周长青的手机开始传输数据。定位显示他确实在t3航站楼,移动轨迹正常。监听程序捕捉到他打电话的声音:
“嗯,我已经在登机口了……对,去金边待几天……学校那边帮我请个假,就说家里有急事……放心,没事的,就是学术争议而已……好,落地联系。”
通话结束,语气平常,甚至带着一点不耐烦,像是真的在处理家庭琐事。
“他在演戏。”余年判断,“如果真的只是‘学术争议’,没必要在论坛前一天突然飞柬埔寨。而且他全程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或焦虑,太刻意了。”
“要安排人在金边机场接他吗?”
“来不及,而且会打草惊蛇。”余年说,“让他走。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有了他逃跑的证据——登机记录、监控录像、电话录音。这些在论坛上都是弹药。”
他调出论坛议程的修改方案:“周长青缺席的分论坛,主办方已经同意增加一个‘特别讨论环节’,主题是‘生物科技创新的伦理底线’。我会亲自上台,不点名,但用许婕和林薇的案例,讲述一个关于专利、背叛和人性的故事。”
“然后呢?”
“然后,我会问在场所有人一个问题:当学术声誉变成犯罪的遮羞布,当师生之情变成掠夺的借口,我们该如何重建对这个行业的信任?”余年眼中闪过冷光,“我不需要周长青在场回答,我要让这个问题悬在整个论坛上空,让每个人都不得不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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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深海”安全点。
许婕在苏晴的陪同下,录制了一段视频证词。
没有露脸——镜头只拍摄她的手和面前的图纸。声音经过轻微处理,但保留了情感的震颤。她讲述了专利被夺走的经过,讲述了男友在“灯塔”中的遭遇,讲述了那个“生物特征图谱数据库”的存在。
“他们把我们当成数据源。”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而坚定,“不仅拿走我们的智慧成果,还要拿走我们的身体数据,直到最后一滴。这不是科研,这是系统性的谋杀,用科学的名义。”
录制结束后,许婕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明亮:“苏晴姐,这样够吗?”
“足够了。”苏晴握紧她的手,“你做得非常好。这段视频,会成为刺穿他们所有伪装的利剑。”
“那周长青……他真的会看到吗?”
“他会看到,所有人都会看到。”苏晴说,“你的话会传到新加坡,传到每一个参与论坛的人耳朵里。那些和他合作过的人、那些给他提供平台的人、那些对他的学术成就赞不绝口的人——都会重新审视,他们曾经信赖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学者。”
许婕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我父亲如果还在,会怎么想?”
苏晴想了想:“他会为你骄傲。你不仅保护了他的学术遗产——那个专利的核心,你还在用行动证明,真正的科学精神是什么:不是掠夺和欺骗,而是正直和勇气。”
“希望如此。”许婕望向窗外,“等这一切结束,我想去给父亲扫墓,告诉他……我拿回了属于我们的东西。”
“我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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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尼拉,购物中心地下停车场。
灰色西装男人的车是一辆黑色雷克萨斯,停在VIp专属车位。他走向驾驶座,刚打开车门,斜侧方一辆白色丰田突然倒车,不偏不倚撞上了他的车尾。
撞击不重,但足够制造混乱。
男人皱眉下车,用英语指责丰田司机。司机是个本地年轻人,连连道歉,表示愿意赔偿。两人在车旁交涉。
老周戴着帽子和口罩,假装路过,在靠近雷克萨斯副驾驶座的一瞬间,用特制工具迅速撬开了车门锁,将副驾驶座上的公文包调换成了一个外观完全相同的复制品。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他转身离开,混入停车场的人流。陈志武在远处看着,确认老周得手后,对丰田司机做了个手势。
年轻人立即对西装男人说:“先生,我看还是叫保险公司处理吧,我有全险。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他递上一张名片,然后上车驶离。
男人看了看被轻微擦伤的车尾,又看了看手表,显然赶时间。他骂了一句,回到车上,启动引擎离开了停车场。
他甚至没有检查公文包。
“得手了。”老周回到指挥车,打开调换来的公文包。里面正是桑托斯交给他的平板电脑和U盘。
“立即检查内容。”陈志武说,“如果是关键证据,马上加密传回东海。”
老周连接上平板,开机。需要密码。
“密码可能是桑托斯说的‘他知道的’。”程日星的声音从加密频道传来,“尝试几个常见组合:姓氏+生日、项目缩写+日期、或者……”
“试试‘Stp2023’。”老周输入。
平板解锁了。
屏幕上是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有三个子文件夹:S.t.p项目档案、资金流水记录、人员转移日志。
老周点开“S.t.p项目档案”,里面是十几个pdF文件,每个文件对应一个“特殊人才”,包括:
· 王雨欣:25岁,浙江大学材料学硕士,专利号ZJU-mAt-2020-045,2022年8月通过桑托斯获得菲律宾特殊人才签证,同年9月入境马尼拉,10月“转移至项目基地”,状态标注为“数据采集中”。
· 李思雅:27岁,清华大学生物医学工程博士,专利号thU-bmE-2019-112,2022年11月入境,12月“转移”,状态“数据采集中”。
· 林薇:26岁,东南大学生物材料硕士,专利号SEU-bm-2020-1126,2021年11月入境,2022年1月“转移”,状态“数据采集完成-归档”。
“归档”两个字,让老周心中一沉。
他点开“人员转移日志”,里面记录了每一次“转移”的具体安排:交通工具——通常是小船或私人飞机、接应人代号、目的地代号——用字母和数字组合表示,如“L-7”“b-3”。
其中一个代号引起了老周的注意:“L-7,2022年1月15日,林薇,接应人‘渔夫’,运输工具‘海风号’,天气条件良好,备注:样本配合度低,已使用镇静剂。”
“海风号”……这个名字在许婕的记忆中出现过,是“灯塔”海上运输链的一环。
“这些记录能直接证明桑托斯和赵文博参与了非法人口贩卖和人体试验。”陈志武看着屏幕,表情严峻,“但需要更多证据,把这些‘项目基地’的代号和‘灯塔’具体位置对应起来。”
“U盘里可能有。”老周插入U盘。
U盘里是一个加密的数据库文件,再次需要密码。尝试了几个组合后,程日星远程提供了解密方案:“试试从周长青的邮件里提取的关键词组合。”
老周输入“biomatch_project_Ethics2022”,密码错误。
又试了“Nova_Lighthouse_data”,还是错误。
“等等,”程日星忽然说,“周长青和埃利奥特·吴的一封邮件里提到过一个内部项目代号:‘凤凰计划’。试试‘phoenix_protocol_2023’。”
老周输入。
U盘解锁了。
里面是一个庞大的数据库,记录了超过两百名“特殊人才”的完整档案:从专利信息、学历背景,到体检数据、基因型、代谢特征,再到在“项目基地”的“数据采集进度”和“最终处置状态”。
处置状态分为几类:
· 数据采集完成-释放(仅3例)
· 数据采集完成-归档(47例)
· 数据采集中(89例)
· 适配失败-清除(61例)
林薇的状态是“归档”,王雨欣和李思雅是“采集中”。而许婕的男朋友……老周搜索他的名字,状态是“适配失败-清除”,日期正是他死亡的那天。
数据库的最后一栏,是每个“样本”对应的“商业价值评估”,单位是万美元。林薇的评估值是120万,王雨欣80万,李思雅95万。许婕男朋友的评估值原本是60万,但被划掉,备注“损失”。
老周感到一阵恶心。这不是犯罪记录,这是屠宰场的库存清单。
“全部加密传回东海。”他声音沙哑,“这些证据……足够把他们所有人送上国际法庭。”
“已经在传输。”程日星回应,“但传输需要时间,文件太大了。而且对方一旦发现公文包被调包,可能会立即启动数据销毁程序。”
“那就抓紧时间。”老周说,“另外,那个灰色西装男人,必须查清身份。他可能是诺亚资本在马尼拉的关键联络人。”
陈志武调出停车场拍到的男人清晰照片,进行面部识别。
几分钟后,结果出来了。
张维安,男,41岁,新加坡籍,公开身份是“亚太生物医学创新中心”运营总监。该中心正是周长青目前担任顾问的机构,也是新加坡论坛的主办方之一。
“运营总监亲自来马尼拉取证据……”老周眼神锐利,“这说明诺亚资本已经察觉到危险,开始回收和销毁关键证据链。新加坡论坛上,他们一定还有更大的动作。”
“要拦截张维安吗?他应该还没发现证据被调包。”
“不,让他走。”老周做出决定,“如果我们现在动他,会惊动整个网络。让他把假证据带回去,我们暗中监控。等到了新加坡,在论坛上,再把这些真证据……公之于众。”
他看向传输进度条:15%。
时间,每一秒都在与对手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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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樟宜机场。
周长青乘坐的航班开始登机。他排队进入廊桥,表情依然平静,甚至和旁边的乘客微笑点头。
飞机舱门关闭,滑向跑道。
程日星的监控程序显示,周长青的手机信号随着飞机起飞而断开。但在断开前的最后一秒,程序捕捉到了一段他低声的自言自语:
“……终于离开了。等论坛结束,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老师,对不起,但我别无选择。”
这句话,被清晰地记录下来。
飞机升空,向东飞向柬埔寨。
而在新加坡市区,论坛会场已经布置完毕。巨大的背景板上印着“第七届亚太生物科技创新与伦理治理高峰论坛”的字样,明天,这里将迎来全球数百名学者、投资人、政策制定者。
埃利奥特·吴站在酒店房间窗前,看着那架飞向东北方向的飞机消失在天际线。
他不知道周长青是否真的能安全落地,也不知道东海团队到底掌握了多少。
他只知道,明天,他将站在那个舞台上,面对可能是职业生涯中最大的一场风暴。
手机震动,一条新信息:
“张维安已返回新加坡,证据安全。论坛期间,按计划行事。”
埃利奥特·吴深吸一口气,回复:
“明白。”
他放下手机,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伦理学家,现在眼中只剩下疲惫和……恐惧。
但戏还得演下去。
直到落幕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