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五十年前的大唐,正值四海升平、万邦来朝的盛世。
彼时的李玄基刚过而立之年,龙袍加身却毫无半分骄奢之气。他每日五更即起,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直至深夜,废苛捐、兴农桑,遣能臣治理黄河水患,又亲自操练禁军。不过十年光阴,大唐便兵强马壮,百姓仓廪充实,街头再无饥馑流民,连西域诸国也纷纷遣使来朝,尊他为天可汗。
那时玄袍景云刚组建不良人,时常入宫与李玄基议事。一日两人在御花园对饮,李玄基握着酒杯朗声笑道:“景帅,待朕扫清北境蛮夷,便与你同游江南,共赏这万里盛世江山。”玄袍景云举杯相敬,沉声道:“臣,静候那一日。”
变故,发生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
李玄基处理完政务,鬼使神差地走向了皇城最深处的禁地。那处禁地自开国便封存至今,传言藏着足以动摇国本的惊天秘密。他推开尘封已久的石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古老沧桑的气息,石台正中央,一口水晶玉棺静静沉眠。
玉棺通体剔透,棺身流淌着淡淡的幽光,棺盖上雕刻着繁复的符文,似鸟似兽,细看却又模糊不清。李玄基不由自主地走近,指尖轻抚上棺盖,触感冰凉如玉,却隐隐透着一股奇异的吸力。
“嗡!!!”
指尖触及的刹那,玉棺骤然震颤,无数漆黑的气流从符文缝隙中喷涌而出,如游蛇般缠上他的手臂,顺着经脉疯狂涌入体内。
李玄基惊觉不妙,想要抽手却已来不及。那股力量带着吞噬一切的霸道,撕扯着他元婴后期的灵力,却又在撕裂的剧痛中,注入一股更为磅礴的能量,竟让他停滞百年的修为,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又惊又惧,体内灵力翻江倒海,却舍不得挣脱这能打破桎梏的力量。
“不错不错,不愧是身负龙脉之气的帝王。”
一道黑影自玉棺后方的阴影中潜出,身形佝偻,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绕着李玄基转了一圈,啧啧称奇:“这聚魂棺的本源之力,竟与你如此契合。”
李玄基强压下体内的躁动,厉声喝问:“你是何人?这棺椁,到底是何物?”
“我是谁,并不重要。”黑影轻笑一声,“重要的是,你感受到了吗?这股力量,能让你突破这方天地的法则限制,触及连化神修士都望尘莫及的境界。你虽能借龙脉之力暂时提升战力,可根基终究是元婴后期,难道,你不想真正踏足更高处吗?”
这句话,正中李玄基的痛处。他卡在元婴后期已近百年,无论如何苦修,都被这方天地的法则死死压制,始终无法迈入化神之境。每次想起玄袍景云日益精进的修为,他心中便如鲠在喉——他是九五之尊,岂能屈居人下?
“这力量……确实强大。”李玄基感受着体内不断膨胀的能量,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你要我做什么?”
“帮我解开封印。”黑影指向玉棺底部的一道锁链,“聚魂棺封印着我的一缕残魂,你以龙脉精血浇灌锁链,我便能重见天日。届时,我助你突破境界,让你成为这世间唯一的至尊,如何?”
李玄基沉默片刻,目光扫过那口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水晶玉棺,又想起自己多年的修为瓶颈。他猛地抬头,眼中已无半分犹豫:“好。”
那晚之后,无人察觉皇城禁地的异常。李玄基依旧每日临朝,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阴郁,处理政务时愈发独断专行。曾经体恤民情的帝王,开始漠视各地灾荒的奏报;曾经礼贤下士的君主,对直言进谏的大臣动辄贬斥流放。
他开始频繁出入禁地,每次归来,身上的气息便冷冽一分。朝臣们只当帝王是年事渐高,性情大变,却不知那具九五之尊的躯壳里,一股黑暗力量正在悄然滋生,而那口聚魂棺,早已成了吞噬他本心的万丈深渊。
直到百年前,玄袍景云遭雷劫失踪,李玄基彻底撕下了伪装。他纵容九大势力打压不良人,将整个大唐拖入民不聊生的境地。那道黑影的低语,早已成了他唯一的执念。
太极宫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殿外金銮殿广场上,惨叫声与兵刃崩裂声此起彼伏。黑色劲装的景云踏空而行,每一步落下,都有金神卫的金枪寸寸崩碎、甲胄撕裂纷飞。数千万金神卫结成的枪阵,在他面前如纸糊般脆弱,拳风扫过之处,人仰马翻,却无一人殒命。
“天策大阵,起!”陈玄风嘶声怒吼,催动阵法,五千万修士的灵力汇聚成一道厚重的金色光墙,试图阻拦那道黑色身影。
景云只是随意一拳轰出,金色光墙应声崩碎,灵力反噬之下,无数修士口喷鲜血,瘫倒在地抽搐不止,他甚至未多看一眼。
太极宫内,李玄基站在龙椅前,透过殿门望着这摧枯拉朽的一幕,手指死死攥着龙椅扶手,指节泛白。十大势力的元婴修士,在那道身影面前连一回合都撑不住;天策神府引以为傲的大阵,竟被一拳轰碎……这等力量,早已超出了他对“化神”的认知极限。
“这就是……化神之后的力量吗?”李玄基声音颤抖,眼中既充满恐惧,又燃起难以掩饰的贪婪。那是一种他梦寐以求,却被聚魂棺黑影死死压制的力量,纯粹、霸道,无需依靠外物,便能碾压一切。
可他不能让聚魂棺被夺走。那是他突破境界的唯一希望,是他与黑影交易的根基,是他不惜背负千古骂名,也要死守的东西。
“陛下,他……他进来了。”身旁的太监尖声惊叫,声音里满是哭腔。
黑色劲装的景云已踏过金水桥,身影赫然出现在太极宫殿门处。他并未急于闯入,只是静立殿外,周身散发出的威压如无形巨石,压得殿内所有大臣匍匐在地,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张九松是朝中唯一的元婴巅峰修士,此刻却脸色惨白,周身的灵力护罩在那股威压下嗡嗡作响,仿佛下一刻便会破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甚至未曾刻意针对他,仅仅是逸散的气息,便让他心神剧震,气血翻涌。
“让开。”景云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大臣们连滚带爬地退到两侧,露出通往龙椅的通路。景云缓缓走入殿中,目光落在李玄基身上,淡淡开口:“做个交易,如何?”
李玄基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眼前的黑衣青年。这张脸,与记忆中的不良帅一模一样,可气质却截然不同,少了几分沉郁,多了几分杀伐果断的冷冽。
“你不是他。”李玄基肯定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说的是不良帅?”景云挑眉,“不错,我来自别的疆域。”
“别的疆域……”李玄基瞳孔骤缩,一个尘封已久的传说在脑海中浮现。那是开国皇帝留下的秘录,记载着这方天地之外,还有不受大道禁制束缚的世界。他失声叫道:“难道是……大道禁制之外的,大明疆域?”
殿内死寂一片。匍匐的大臣们虽听不懂大明疆域意味着什么,却从皇帝的语气中听出了极致的震惊。张九松更是心头剧震,大道禁制,乃是这方天地所有修士的枷锁,难道真的有能挣脱枷锁的世界?
景云颔首,算是默认:“你们这方天地的法则,限制了修士的修为,连化神境都寥寥无几。但在大明,化神,不过是起步。”
他向前踏出一步,周身威压陡然增强,李玄基身后的龙椅竟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聚魂棺对我有用。你若交出它,我可以帮你摆脱体内那道黑影的控制,甚至让你见识见识,禁制之外的力量。”
李玄基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那道黑影寄居在他体内两百年,早已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对方竟能一眼看穿?
“你……你真能帮我摆脱他?”李玄基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希冀,却又藏着深深的警惕。
景云嘴角微扬,黑色劲装在殿内的光柱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信不信,由你。但你要明白,凭你现在的力量,既留不住聚魂棺,更摆脱不了那道黑影。”
殿外的厮杀声渐渐平息,金神卫与修士们早已溃不成军。太极宫内,只剩下李玄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那道黑色身影带来的、如山岳般沉重的压迫感。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是继续被黑影操控,沦为傀儡;还是抓住这道来自域外的、未知的希望?
李玄基脸色煞白,握着龙椅的手剧烈颤抖:“你……要聚魂棺干什么?”
景云缓步上前,黑色劲装在殿内投下狭长的影子:“我自有用处。”他目光陡然锐利,如利剑直刺李玄基眉心,“还有,你不是李玄基。你是聚魂棺里逃出来的真仙残魂,是吧!”
“不……你……”李玄基猛地后退,撞在龙椅扶手上,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这个秘密他藏了两百年,连那道黑影都只知他被操控,从未有人看穿他早已不是“李玄基”!
“怎么?还不承认?”景云冷哼一声,双目骤然亮起赤金色的光芒,朱雀之瞳全力发动。只见两道细小的金色火焰从他眼中射出,如灵蛇般钻入李玄基的眉心。
“啊!!!”
李玄基发出凄厉的惨叫,体内仿佛有烈火燎原。那道潜藏在他神魂深处的残魂被业火直接灼烧,无数漆黑的雾气从他七窍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形。
“不可能,我好不容易才占据这具躯壳……”残魂发出尖锐的嘶吼,雾气组成的身躯在业火中扭曲颤抖。它本是上古真仙的一缕残魂,被封印在聚魂棺中数万年,好不容易借李玄基之手逃出,实力却已百不存一,哪里经得起朱雀业火的焚烧。
业火如附骨之疽,顺着残魂的雾气蔓延,每一寸都在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残魂痛苦挣扎,却发现这火焰带着净化万物的力量,无论它如何催动邪气,都无法扑灭。
“给我出来。”景云抬手一抓,虚空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那道残魂惨叫着被从李玄基体内硬生生拽出,在空中翻滚挣扎,最终被景云捏在掌心。
业火在他掌心燃烧,将残魂包裹其中。残魂的雾气越来越稀薄,声音嘶哑地嘶吼:“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四象之力?这等力量……不该出现在这方天地。”
景云掌心用力,业火骤然炽烈:“我是你爹。”
话音落,掌心的残魂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哀嚎,彻底被业火焚成虚无,只留下一缕微弱的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玄基的身躯软软倒下,双目紧闭,眉心的黑气彻底散去,露出了苍老却平和的面容,那才是两百五十年前励精图治的李玄基,只是被残魂占据太久,早已油尽灯枯。
“陛下他……”张九松颤抖着爬上前,探了探李玄基的鼻息,随即脸色灰败地跪倒在地,“陛下……驾崩了!”
大臣们彻底炸开了锅,有的瘫坐在地,有的失声痛哭,更多的人则是惊恐地望着景云,眼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他们终于明白,为何陛下这百年性情大变,为何会纵容九大势力为祸苍生,原来坐在龙椅上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帝王,而是一具被残魂操控的躯壳。
而眼前这个黑衣男子,不仅一眼看穿了真相,还以雷霆手段焚灭了残魂,这等神通,早已超出了他们对强者的认知。
景云看都没看地上的李玄基,目光投向太极宫深处。那里,隐隐传来聚魂棺的波动,残魂已灭,接下来,该取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了。
张九松颤抖着下令:“快……快拟旨,昭告天下……陛下被妖邪所害,现已……现已得偿清白……”
“不,他还没死。”景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殿内的哭嚎。他俯身,双掌按在李玄基胸口,四象之力化作青、白、黑、红四道气流,缓缓涌入李玄基体内。
青龙灵气滋养枯竭的经脉,白虎煞气驱散残魂余毒,玄武浊气稳固将散的生机,朱雀业火点燃将灭的魂火。不过片刻,李玄基原本灰败的面色竟泛起一丝红润,喉间发出微弱的喘息,眼睫轻轻颤动。
“动了,陛下动了。”有大臣失声惊呼,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张九松踉跄着上前,看着李玄基缓缓睁开的双眼,那眼神里没有了阴鸷,只有历经两百多年沉眠的迷茫与疲惫,一如当年那个与他在御花园对弈的四郎。
老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张九松颤声道:“四郎……你还没老……我们曾经的四郎,终于回来了……”
李玄基虚弱地眨了眨眼,似乎想说话,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
而此时,景云早已收回手掌,身影在殿内微微一晃,竟如水滴融入大地般没入地面,只留下淡淡的空间涟漪。他以裂空身潜入地下,循着聚魂棺的气息,朝着皇城禁地的方向遁去。
地面上,大臣们还在为李玄基的复苏狂喜,没人注意到那个黑衣男子何时离去。只有张九松望着景云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这等能生死人肉白骨、还能遁地穿行的神通,绝非这方天地所能孕育。
禁地方向,水晶玉棺依旧静静躺在石台上,只是棺身的符文因残魂被灭而黯淡了许多。地下传来轻微的震动,一道黑影破土而出,落在石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