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正负手而立,目光落在站在中央的流萤身上,神色间带着几分犹豫。一个月来,他始终在琢磨,该传她哪门体术功法才最合适——殒神腿刚猛有余,却太过刚直,不适合女子修炼;破界拳威力惊人,消耗却太大,以她目前的灵力储备难以支撑;遮天掌讲究意境,需要对力量有深刻的领悟,她未必能轻易领会;裂空身入门难度极高,对肉身的协调性要求苛刻;苍龙体更是需要常年累月的打磨,非一朝一夕之功……
“师尊,弟子什么都能学,不怕吃苦。”流萤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纠结,轻声说道,眼中满是对他的信任与依赖。
景云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体修之路,首要便是炼体。你本就身形瘦弱,又是儒修出身,性子偏向温雅,缺些体修必备的刚毅之气……”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以前练过的金刚不坏功或许合适?不行不行,那功法太过滞涩,修炼起来太过痛苦,对初学者不太友好……”
“哈哈哈哈!”一旁的铁壁忍不住拍着大腿大笑起来,“主人,你这是第一次当师尊,不知道怎么起手了吧?”
“闭嘴。”景云瞪了他一眼,铁壁立刻识趣地闭了嘴,但脸上的笑意却藏不住。
流萤也忍不住笑了,眉眼弯弯,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全然没了当初刚遇到时的阴郁与沉郁。
景云看着她的笑容,心头一暖,语气也柔和了下来:“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有个女儿。”
“啥?”铁壁眼睛瞪得溜圆,一脸的不可思议,“主人你有女儿?难道是当年在陨神渊那次之后收养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嗯。”景云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怀念与柔和,“她叫景凝,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才五岁,父母都被魔修所害,无家可归,我便把她带在了身边。如今算算年纪,该跟你差不多大了。”
流萤心头一动,望着景云温柔的侧脸,轻声说道:“原来师尊这般温柔,只是把这份温柔藏在了杀伐果断的外表之下。”
铁壁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那你教她体术了吗?她是不是也跟你一样,肉身强横无比?”
“没有。”景云失笑,摇了摇头,“她性子倔得很,非要自己选,最后选了剑修,说要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说着,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流萤身上,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既然你决心要走体修的路,那便从最基础的淬体开始吧。我传你一部磐石炼身诀,你每日按照功法敲打筋骨,先把这身子骨练结实了再说。”
流萤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是,师尊!弟子一定好好修炼!”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景云忽然觉得,当师尊似乎也没那么难。铁壁在一旁咧着嘴笑,心里却在盘算着:等以后见到小凝丫头,一定要好好跟她说说主人第一次当师尊时这手足无措的糗事。
自决定传授流萤体术的那一日起,景云便为她制定了一套严苛到近乎残酷的修炼计划。在大明疆域,女子炼体本就极为罕见,因其体质先天偏向阴柔,要练就体修那刚猛强横的肉身,需付出远超男修数倍的艰辛。千百年来,能在体修一道上真正有所成就的女子,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铁壁自然而然地成了流萤的“陪练”和“监督者”。每日天还未亮,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他便带着流萤前往城外的巨山崖。那山崖陡峭如刀削,崖壁上布满了尖锐的岩石,仅在最边缘处有一条狭窄的石棱,堪堪容得下脚尖站立。
流萤需赤脚站在那石棱上,肩上扛着一块重达千斤的巨石,一站便是数个时辰。山间的狂风如刀子般刮过,吹得她衣衫猎猎作响,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可她却从未退缩过半步,汗水顺着额头、脸颊不断滴落,浸湿了身上的衣衫,在脚下的石棱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又很快被呼啸的风吹干。
到了午后,两人则转战城外的“雷霆瀑布”。那瀑布宽达百丈,水流从高耸入云的山崖上倾泻而下,如银河倒倾,砸在下方的水潭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冲击力足以将寻常修士的骨骼震碎。流萤需站在瀑布的正下方,任由那千斤重的水流反复冲击着身躯。每一次撞击,都让她气血翻涌,喉头泛甜,仿佛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一般。
可她却死死咬着牙,强忍着剧痛,运转景云所传授的基础吐纳法,将水流的冲击力巧妙地转化为淬炼筋骨的力量。铁壁在一旁默默守护着,见她好几次被巨大的水流掀翻,呛得满脸是水,甚至咳出了血丝,忍不住想上前扶她一把,却都被景云用眼神制止了。
“体修的路,得自己走。没人能帮她承受这份痛苦。”景云的声音平静无波,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他知道,只有经历过这般磨砺,流萤才能真正蜕变。
到了晚间回到洞府,流萤早已累得筋疲力尽,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可她却仍强撑着疲惫的身躯,盘膝而坐,屏气凝神地修炼磐石炼身诀。功法运转之间,丝丝缕缕的灵力渗入四肢百骸,修复着白日里受损的筋骨,也让她的肉身在潜移默化中变得越来越坚韧。
曾经那双握惯了书卷、白皙纤细的手,渐渐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曾经那单薄瘦弱、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躯,也慢慢生出了匀称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时间在这般日复一日的艰苦锤炼中悄然流逝,一转眼,便是三年。
这日清晨,流萤再次站在了巨山崖边。此时她肩上的巨石已增至三千斤,可她却站得稳如磐石,任凭山间的狂风如何呼啸,身形始终纹丝不动。她的眼神平静而坚定,早已没了当年的青涩与怯懦。景云远远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回到洞府后,景云取出三本刻满了符文的玉简,递到流萤面前:“你的筋骨已经淬炼得差不多了,足以承受更精深的功法。这本金刚不坏功,修炼有成后,可让你的肉身堪比精铁,刀枪不入;这本太虚心经是配套的心法,能助你静心凝神,夯实境界,日后突破时少走弯路;还有这本瞬疾闪的身法精要,你配合之前学的遮天掌基础掌法一同修炼,攻防兼备。”
流萤双手接过玉简,指尖微微颤抖。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却充满力量的手,又想起三年前那个只会捧着书卷、连走路都带着书卷气的儒修少女,恍如隔世。“多谢师尊悉心教导。”她深深一拜,声音虽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自信。
景云看着她,忽然想起了景凝当初初学剑法时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流萤,体修之路漫漫,切忌急功近利。你能从一名儒修走到今日这般地步,已是极为不易,往后更要步步为营,扎实修炼。”
流萤重重点头,将玉简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转身走到洞府中央的修炼场。她按照玉简上的图谱,开始练习遮天掌的起手式。掌风初起时还有些生涩,带着几分儒修的温雅,可渐渐的,刚劲越来越足,掌风凌厉,带着破空之声——那个曾经柔弱的儒修少女,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汗水与疼痛中,蜕变成了一名真正的体修。
铁壁在一旁看得连连点头,对着景云小声说道:“主人,小师妹这股劲头,将来肯定能有大成就,说不定能超过你呢!”
景云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落在流萤专注修炼的身影上,心中充满了欣慰。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洞府的修炼场上,流萤独自站在中央,手中的玉简悬浮在身前,金刚不坏功的修炼图谱在她眼前缓缓流转。她深吸一口气,按照心法口诀运转体内的灵力,双拳缓缓攥紧,骨骼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响,一股淡淡的金色光晕在体表浮现。
三年前那惊天一战的画面,又一次在她的脑海中清晰浮现——师尊景云一拳轰出,金色的拳影贯穿天地,整座月影宗的山峰应声崩塌,妖修的哀嚎与山石碎裂的巨响交织在一起,那股睥睨天下、无人能敌的威势,至今仍让她心潮澎湃。
原来,体修可以强到这般地步。
流萤缓缓闭上双眼,将脑海中那些关于书卷的温雅记忆暂时抛却,只余下对强大力量的执着与渴望。她曾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儒修,握着书卷的手指连剑都握不稳,可如今,掌心的老茧足以捏碎顽石,单薄的身躯能够扛住雷霆瀑布的冲击。
“呼——”她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遮天掌的掌法在她手中施展开来。虽然还不及师尊景云那般气吞山河、威力无穷,但掌风凌厉,刚劲十足,已颇具火候。从儒修到体修的路,每一步都浸透着汗水与疼痛,每一次进步都伴随着难以想象的艰辛,可她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她要变成师尊那样的人,既有杀伐果断的锋芒,能够斩妖除魔,守护一方安宁;也有护佑弱小的担当,不让自己经历过的悲剧再次上演。流萤收掌而立,望着洞府外那片广阔的天空,眼中闪烁着比三年前更加明亮、更加坚定的光芒。她的修行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