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娟看着儿子坐在床边,仔细地削着苹果,那专注而沉稳的样子让她心头既暖又酸。她轻轻叹了口气:
“天明,小雨,妈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
莫天明手里的水果刀顿了一下,苹果皮在指尖停住。他抬起头,目光温和却坚定:“妈,小雨今晚在医院陪你。”
“不用不用,”林淑娟连忙摆手,“医院有护士,我一个人能行。你们俩都回去,特别是你天明。”
莫小雨也看向哥哥,眼神里带着询问。
“妈,”莫天明放下手里的苹果和水果刀,顺势握住母亲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的皮肤,“听我的。家里现在……不太平。”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把“不太平”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你一个人在医院,我不放心;让小雨独自在家,我更不放心。”
他顿了顿,目光沉了沉,意有所指地扫过床头那个鼓囊囊的厚实牛皮纸信封,才继续道:“医院有保安,有医生护士盯着,总归比家里稳妥。”
林淑娟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信封里装着赵大龙“赔”的钱。她明白了儿子的顾虑,沉默了片刻,她终究是没再坚持,只是反手紧紧握住儿子的手,低声道:“那……那让小雨留下就行,你回去。”
“哥,你回去休息吧,我能照顾好妈。”莫小雨也懂事地说。
莫天明摇摇头,目光扫过妹妹,带着一丝严肃:“妈,小雨留下陪你。我……陈姐那边还需要我配合办些事,办完了我再回来陪你们。”
他顿了顿,补充道,“小雨机灵点,晚上锁好病房门,除了医生护士,谁来也别轻易开。有事立刻按铃叫护士,或者打我电话。”
“嗯!哥你放心!”莫小雨用力点头。
林淑娟看着儿子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沉凝,知道他心里压着事,也清楚自己劝不动,只能叮嘱:“那你小心点,早点回去。”
“知道,妈。”莫天明安抚地拍拍母亲的手背,又对妹妹使了个眼色,“照顾好妈。”
他最后看了一眼母亲和妹妹,转身离开了病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里面温暖的灯光和亲人的目光。
与此同时,医院停车场。
陈蓉坐进自己的黑色桑塔纳警车里,并没有立刻发动。她拿出一个带天线的专用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短号。
“喂,陈蓉。”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背景音很安静。
“队长,是我。刚从莫天明母亲病房出来。”陈蓉声音清晰利落。
“嗯,接触情况如何?他态度有松动吗?”被称为队长的男人语气平淡。
“按您指示,再次表达了招揽意向,也暗示了特事局的资源。”陈蓉如实汇报,“他听进去了,但没有立刻答应。理由是母亲受伤需要照顾,暂时离不开。说等母亲伤好利索了会好好考虑。”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语气里带着种居高临下的了然:“意料之中。一个刚摸到明劲门槛的小子,眼界和胆魄都还差着远。”
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淡漠:“若不是他爷爷莫问天当年跟上面有份香火情,就他这点斤两,还够不上让特事局费这三顾茅庐的功夫。既然他没这份心气,那便罢了。把精力匀出来,盯紧更要紧的事。”
“明白。”陈蓉脸上没什么意外神色——队长的态度本就在她预料之中。
她旋即收敛起多余情绪,沉声转入正题:“队长,刑侦大队有突破了。他们比对户籍系统和重点人口档案,在本市符合三阴出生条件的适龄女性里,除了已遇害的三人,又筛出一个。”
顿了顿,她补充道:“这人有点特殊——是鼎盛集团董事长李鼎盛刚认回的私生女,叫徐静怡。不过她似乎不承认这个父亲,至今跟着母亲徐艳住在西林街道的嘉福小区。她母亲身体不太好。而徐静怡的生辰八字,完全符合条件。”
陈蓉口中的队长声音瞬间凝重起来:“鼎盛集团?李鼎盛的女儿?……这身份有点敏感。刑侦那边有什么计划?”
“他们目前的计划是:先以‘夏季治安整治’名义,在嘉福小区周边增派便衣,让他们混作便利店店员、公交站候车路人,自然融进日常场景,重点盯梢徐静怡的店铺,以及她的行踪和接触人员。”
“另外已协调社区,安排几名女警以社区卫生院‘关爱中老年健康’为由,进驻小区活动中心设点做免费体检——借着给居民量血压、做基础问诊的由头,既能不动声色观察徐静怡的进出,也方便找机会跟她母亲徐艳搭话,从旁摸清情况。一旦有突发状况,也能第一时间响应。”
“嗯,老张不愧是刑侦的老骨头,这方案稳妥。”电话里的队长话音带了点笑意,“可惜他不是武者,不然真想把他从王志刚那儿捞过来。”
稍顿,语气沉了沉:“对了,李鼎盛在本市根基不浅,动他女儿,哪怕只是保护性接触,分寸必须捏准。有任何情况,随时报给我。”
随即他话锋一转,谈及正事时,声调骤变,言语间尽是决断:“情报部门那边提到的那个烬灭会面具人,在榕城闹这么大动静,绝不止小打小闹这么简单。当年他们在阴煞门只捞到半部秘籍,这么多年过去,八成是摸到了周家后人的蛛丝马迹,想借刑侦的手查个水落石出。莫家那小子多半是碰巧撞上了,对方利用莫天明引刑侦去查阴煞门——这次,咱们就将计就计,把他们一锅端。”
“莫天明那边不用我们盯了,交给刑侦的人就行。敢在特事局眼皮子底下挑衅,这回定要把榕城这些烬灭会的老鼠,连根拔干净。”
“是!队长。”陈蓉应道。
“就这样。”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
陈蓉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望着医院住院部亮起的点点灯火。莫天明母亲的病房窗户就在其中某一扇后面。她眼神复杂地停留了一瞬,随即发动汽车,桑塔纳平稳地驶出医院,汇入街上的车流。
莫天明走出医院大门时,傍晚的凉风扫过脸颊,带着几分清冽。腹中空空的饥饿感愈发清晰。
他习惯性地扫过医院门口那片略显杂乱的景象:等客的出租车排成松散的队列,卖水果的小贩正低头整理筐里的橘子,行色匆匆的路人……目光很快在公交站台旁顿住——一个男人倚着摩托车,手里摊着张报纸,视线却没怎么落在字上。
那人穿得普通,黑色t裇配牛仔裤,可站姿里藏着的紧绷,还有偶尔抬眼扫视四周时,那道掠过人群却不沾滞的眼神,都透着股职业性的警觉。
便衣。
莫天明不动声色地转身,脚步不停,没有走向公交站,反而拐进了医院侧门那条僻静的小巷。巷子通向后面的居民区,光线已经暗下来,墙根堆着杂物,空气里混着饭菜香和淡淡的油烟味,是烟火气最浓的样子。
他加快脚步,在纵横交错的窄巷里七拐八绕,最终在一家挂着“老张面馆”的小店前停住。油腻的灯箱亮着暖黄的光,店里没几个人,几张折叠桌沾着经年的油渍,塑料凳子东倒西歪地摆在旁边,倒有种踏实的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