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果然已经提前煮好了饭。
电饭煲的保温灯亮着，锅里温着中午的剩菜，是简单的土豆丝和一点肉末炒雪菜。
他掀开锅盖，蒸汽混合着熟悉的饭菜香扑面而来，带着家的安稳气息。
这寻常的烟火气，却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瞬。
“饭好了，洗洗手准备吃吧。”
莫天明对着客厅喊了一声。
“好嘞！”
莫小雨应着，从沙发上爬起来。
兄妹俩安静地吃着晚饭。
莫小雨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哪个老师讲课特别逗，哪个同学又闹了笑话。
莫天明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嗯”一声，筷子却没停，扒饭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
他的心思根本没在饭上。
“爷爷笔记本，陈姐的告诫和张建国的试探，加上今晚门口那个鬼鬼祟祟的灰衣男子…”无数念头在他脑海里翻腾碰撞。
“哥？”
莫小雨的声音把他从思绪中拽了回来，“你怎么啦？今天好像…心不在焉的？”
莫天明这才发现，一碗饭已经见了底。他放下碗筷，掩饰地笑了笑：“没什么，想事情入神了。”他把雪菜肉末往妹妹那边推了推：“多吃点菜。”
“哦。”莫小雨没有多问，她知道哥哥有很多事情瞒着她。
她也不准备探究，能告诉她的哥哥一定会跟她说的。
吃过晚饭，莫小雨麻利地收拾起碗筷，端进厨房哗哗地洗着。
莫天明则缓步走到阳台，双手撑在栏杆上，目光沉沉地落在楼下纺织厂生活区的灯光里，没人知道他在琢磨什么。
“哥，发什么呆呢？”
莫小雨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见他半天没动静，凑过去问道。
莫天明回过神，脸上漾开点笑意，没直接回答，反倒问她：“哥一会儿出去一趟，要不要跟我一块儿？”
“去哪儿啊？”
莫小雨眼睛一亮，好奇地追问。
“找个体育老师，想让他指点下拳脚功夫。”莫天明说着，心里已经敲定了要去找陈刚教练。
一听是这事儿，莫小雨顿时蔫了，摆摆手：“那我不去了，我还是在家写作业吧。”
莫天明没再勉强妹妹，心想附近既有便衣暗中照应，她只要不出门应当是安全的。
他习惯性地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温声道：“好，那你在家乖乖待着，别乱跑，有事随时给哥打电话。”
莫小雨抬手拍开他的手，撇撇嘴：“知道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顿了顿，又抬头叮嘱：“你早点回来，别太晚了。”
……
……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
“金碧辉煌”夜总会，赵大龙专用包间。
震耳欲聋的音乐被隔音门隔绝了大半，只剩下沉闷的鼓点隐约透入。
包间里烟雾缭绕，灯光昏暗。
赵大龙坐在正中的宽大沙发上，脸色在明灭的霓虹灯下显得格外阴沉。
他面前站着三个混混，这几个是那天晚上参与围堵莫天明的人。除了阿强在盯梢，老鼠在办事，基本都到齐了。
三人鼻青脸肿，或吊着胳膊，或腿上打着简易的夹板，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香烟，酒精和汗臭混合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恐惧的气息。
赵大龙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旁边是一瓶刚开的烈酒。
他没说话，只是用那双阴鸷的眼睛，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低下头。
“都到齐了？”
赵大龙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金属摩擦，压过了背景的低音鼓。
“龙…龙哥，…都在这了。”一个胆子稍大的混混小声回答。
“好。”赵大龙点点头，拿起酒瓶，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目光看向三个伤的不轻的混混。“说说吧，那天晚上，堵那个叫莫天明的小子，从头到尾，给老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清楚。”
“特别是…小军最后是怎么跟你们分开的？”
“他当时什么情况？”
“谁他妈漏掉一个细节。”他猛地将酒瓶顿在茶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老子就让他下去陪小军！”
包间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混混们噤若寒蝉。
三人互相推搡着，最后由一个当时离黄毛刘小军最近的混混，战战兢兢地开始回忆。
“……龙哥，就…就是那小子太邪门了！”
“夜市的时候，黄毛哥先被他抓了手腕，疼得嗷嗷叫…”
“晚上我们五个人去堵那个小子，在夜市外面那个巷子口…”
“黄毛哥第一个冲上去，钢管刚抡起来，就被那小子躲开，然后黄毛哥手腕被他扭断了，还…还把他把钢管抢了…”
“黄毛哥疼得直骂娘…”
“后来呢？”赵大龙的声音冷得像冰。
“后来…后来我们四个就围上去揍他。那小子把他妹妹护在身下，背上挨了我们不少下。”
“但硬是没趴下！”
“再后来…再后来他妹妹突然尖叫救命，还扬沙子迷了老鼠的眼…”
“那小子就趁机用钢管砸了我的腿，又扫倒了阿彪…然后…然后警察的手电光就照过来了…”
“小军呢？”
赵大龙追问，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警察来的时候，小军在干嘛？”
“黄毛哥…黄毛哥他…”混混咽了口唾沫，努力回忆，“他…他手腕疼得厉害，钢管被抢了之后，好像…好像被那小子一脚踹到旁边墙根去了，摔得不轻，一时没爬起来…”
“警察来了，我们几个慌了，看那小子还拿着钢管，又凶，警察也快到了…就…就想着先跑，回头再找黄毛哥…”
“你们把他扔那儿了？”赵大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骇人的戾气。
“不…不是扔！龙哥！”
混混吓得腿软，差点跪下。
“当时太乱了！警察就在后面喊！黄毛哥喊我们分开跑，他自己也能跑…而且…而且我们跑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黄毛哥好像…好像还撞到了一个路人！然后…然后我们就分头跑了…想着在…在老地方集合…”
“老地方集合？小军去了吗？”赵大龙逼问。
“没…没有…”混混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们等到后半夜…黄毛哥都没来…打他那个电话也没回…阿强给了我们点钱…让我们几个伤的不轻找个诊所处理一下！”
“他跟老鼠去找黄毛哥了，第二天…就…就听说…”
赵大龙靠在沙发上，闭上眼，手指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外面隐约的音乐。
“也就是说…”
赵大龙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醉意，“警察赶到的时候，小军虽然受了伤，但他是自己是能跑的，意识是清醒的。”
“你们跑散后，他没有去约定的集合点，而是在那之后…被人在夜市后巷下了死手？”
他猛地坐直身体，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我进去的这几天，小军除了在夜市摆摊，有没有惹到不该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