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的铁门在身后“哐当”关上，锁芯转动的声响像咬碎了什么脆物。林野回头望了眼老楼，三楼玻璃上的影子已经淡了，只有那行“等你很久了”的刻痕还在，在阳光下泛着青黑，像未干的血。
“先回去吧。”他攥了攥口袋里的符纸，指尖触到锁影盒的棱角，“阿九姐和苏九璃应该快到了，人齐了再合计。”
柳媚踩着高跟鞋跟上，红裙扫过路边的野草，草叶竟簌簌往下掉渣，像被什么东西蚀过。“林队倒是谨慎。”她笑盈盈地瞥向王奎，“不像某些人，刚才盯着那楼的影子直咽口水。”
王奎耷拉着眼皮，瓮声瓮气地说：“那影子里有魏明山的味，混着铁锈和福尔马林，跟监狱里的牢饭一个馊味。”
林野脚步一顿。监狱？赵坤没说魏明山还活着。
回去的路上，车窗外的白杨树影晃得人眼晕。苏九璃的车跟在后面，阿九姐坐在副驾，红衣从车窗里露出来，像抹流动的血。林野把车停在小区楼下，刚熄火，就见阿九姐推门下了车，她的目光扫过柳媚和王奎时，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红，像被什么惊扰了。
“这两位是？”阿九姐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红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组织派来的助手，柳媚，王奎。”林野介绍道，注意到阿九姐的指尖在微微发颤——这是她感知到极强阴气时才有的反应。
柳媚却像没察觉，笑着往阿九姐身边凑：“这位就是阿九姐吧？早听说你厉害，连影煞见了都得绕着走。”她想伸手去握，阿九姐却侧身避开，红衣扫过柳媚的手腕，那里突然浮出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像被冰碴子划过。
“进屋说吧。”苏九璃打圆场，掏出钥匙开门，“林野说要煮面条，大家垫垫肚子。”
林野的家不大，客厅的沙发上还堆着从精神病院带回来的资料，茶几上摆着个搪瓷盆，里面是刚买的青菜，沾着的泥土里混着点暗红，像没洗干净的血。他系上围裙进了厨房，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咚咚”响，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像在敲谁的骨头。
“魏明山没出国。”柳媚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点刻意压低的神秘，“五年前是被咱们的人逮了，关在第七监狱的重刑犯区，编号7307。”
林野握着菜刀的手顿了顿。7307——73是沈青的编号，07是她牺牲的月份。
“他嘴硬得很。”王奎补充道，往嘴里塞了颗糖，糖纸的响声刺耳，“进了监狱就没说过一句话，天天对着墙根发呆，狱警说他影子总在半夜自己爬墙，想往外跑。”
阿九姐的声音接了上来，冷得像冰：“他在养影子越狱。第七监狱的墙根埋着死人骨，最适合影煞藏身，他这五年没闲着。”
林野把面条下进锅里，沸水“咕嘟”冒泡，热气模糊了他的脸。他想起沈青日记里的最后一页，画着个监狱的轮廓，墙角标着个“7”，当时以为是随手涂鸦，现在想来，她早知道魏明山会被关在哪里。
“面好了。”他端着四碗面条出来，青瓷碗里的葱花浮在汤上，像漂着的碎尸。柳媚挑了根面条，突然“咦”了一声：“林队这面条，怎么跟第七监狱的钢丝面一个口感？”
王奎低头猛吃，含糊不清地说：“监狱的面里有沙子，林队的……有血味。”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看自己的碗，汤面上果然浮着点暗红的沫，像从菜刀上掉下来的铁锈。他想起刚才切青菜时，刀刃似乎划到了手心，血珠滴进了面汤里——可现在手心干干净净，连道浅痕都没有。
“别吓唬他了。”苏九璃往林野碗里夹了块鸡蛋，“柳媚姐就爱开玩笑。”
柳媚却收了笑，正色道：“林队，不是开玩笑。你在部队里能打，那是跟人打，跟鬼打不一样。影煞不按常理出牌，它能钻进你的影子里，让你自己打自己，魏明山当年就是靠这手，弄死了三个想审他的刑警。”她用筷子挑起面条，在碗里摆成个“7”字，“他在监狱里不说话，是在等，等他养的影子够强了，就把他从墙里‘钓’出去。”
“钓出去？”苏九璃皱眉，“影子能穿墙？”
“魏明山给影煞喂过自己的肋骨沫。”王奎舔了舔嘴角，“那影子现在带着他的骨血，监狱的墙挡不住。这也是为啥精神病院的影煞总杀人——它在给监狱里的‘本体’献祭，每杀一个带封界司标记的，监狱里的影煞就强一分。”
阿九姐突然放下筷子，红衣无风自动：“第七监狱的狱长，三个月前死了，死在值班室，影子被从身体里扯了出来，钉在墙上，像张晒干的皮。”
林野的手猛地攥紧筷子，指节泛白。他想起赵坤没说的那些事——狱长的死，魏明山的关押地点，影煞的献祭……组织到底还瞒着他多少？
窗外的阳光突然暗了下去，像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客厅的白墙上，众人的影子正在慢慢变形，柳媚的影子变得极长，头发拖到地上，像无数条蛇；王奎的影子缩成一团，四肢扭曲，像被塞进了狭小的空间；而他自己的影子里，竟多出个穿蓝布衫的轮廓，正对着他笑，嘴角咧到耳根。
“别看墙！”阿九姐厉喝一声，指尖弹出张符纸，贴在墙上。符纸“滋啦”燃起，那些变形的影子瞬间缩回原形，墙上只留下道淡淡的焦痕，像被烙铁烫过。
柳媚拍了拍胸口，红裙上的褶皱慢慢平复：“这魏明山，倒是比五年前更能耐了，隔着几十公里都能撩拨影子。”
林野看着碗里没动的面条，汤面已经凉透，映出的人影模糊不清，像沈青的脸。他突然明白，精神病院的影煞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杀招，在第七监狱，在那个被关了五年、靠影子越狱的魏明山手里。
而他们，已经成了魏明山钓出影煞的诱饵。
“下午去监狱。”林野放下筷子，声音冷得像冰，“去会会这位‘老朋友’。”
阿九姐点头，红衣在阴影里泛着危险的红。柳媚和王奎交换了个眼神，王奎耷拉的眼皮底下，左眼亮得惊人，像只盯住猎物的狼。
客厅的挂钟敲了两下，沉闷的声响里，谁也没注意到，林野碗里的面条正慢慢伸直，像一根根细铁丝，在汤底拼出个扭曲的“7”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