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皮鞋跟敲在回廊地砖上的声响，第三次和镜中倒影的脚步声错开了。
他猛地停步，右侧嵌在墙里的黄铜边框镜子里，穿同件深灰外套的自己还在往前走，直到镜中身影的手搭上镜沿——那只手的虎口处，没有他今早刮胡子时不小心划的浅疤。苏九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压不住的发颤：“别碰镜子，林野，阿吉数到第三遍了。”
林野回头，看见苏九璃正蹲在回廊中段的黑色棺木旁，指尖悬在棺盖边缘没敢碰。阿吉则背靠着对面的镜子，手里攥着根折了头的蜡烛，烛火明明灭灭映着他发白的脸：“第三遍了，林野，我们进来后，每走十二步就会听见一次钟声，钟声落时，棺里的东西就会换一次——但这次不一样。”
他指了指棺木，林野走过去时，闻到了一股混着铁锈的腐味。棺里铺着暗紫色的绒布，上面放着的不是前两次见到的旧怀表或断指，而是半块沾着泥土的头骨，眼窝黑洞洞地对着回廊尽头的镜子，头骨侧面有个不规则的破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砸开的。
“是陈穗的。”苏九璃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她左耳后有块月牙形的骨突，我昨天帮她处理伤口时见过——还有这个破口，她背包侧面的登山扣是金属的，昨天她绊倒时磕在台阶上，登山扣正好撞在这个位置。”
林野的心沉了沉。陈穗是和他们一起进入“镜中回廊”副本的第七人，今早集合时还好好的，说要去回廊西侧找水源，之后就没再出现。他们三个分头找了半个钟头，再见面时，就发现回廊里的镜子开始不对劲——镜中的倒影会慢半拍，有时甚至会做出和他们完全不同的动作，而那口黑色棺木，也是在第一声钟响后凭空出现在回廊里的。
“但我们刚才数到第二遍钟声时，棺里还是陈穗的登山包。”阿吉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蜡烛油滴在他手背上，他都没察觉，“怎么会突然变成头骨？而且……陈穗人呢？如果她死了，尸体在哪？”
苏九璃没接话，起身走向最近的一面镜子。镜中的她垂着头，长发遮住了脸，和她此刻挺直脊背的姿势完全相反。她伸出手，指尖刚碰到镜面，就猛地往后缩了缩——镜中自己的手，正死死攥着一块沾血的石头，石头形状和陈穗头骨上的破口完全吻合。
“不是突然变的。”苏九璃转过身，脸色比刚才更白，却眼神发亮，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阿吉，你刚才数第一遍钟声时，是不是说听见了脚步声？”
阿吉愣了愣，点头：“对，就在回廊东侧，我以为是陈穗，喊了她名字没回应，脚步声也没了。”
“第二遍钟声时，你说闻到了腐味，对吧？”林野突然开口，他想起刚才镜中倒影的异常，“我刚才走第十二步时，特意看了镜子，倒影的手在摸口袋——但我当时根本没动口袋里的打火机。”
苏九璃猛地看向他，指尖指向那口棺木：“是‘替换’。这只鬼不是在杀我们，是在‘替换’我们和镜中的东西。陈穗不是走丢了，她是被鬼‘换’到镜子里去了——就像我们的倒影会慢半拍一样，鬼先控制了镜中的陈穗，让镜影做出和她不一样的动作，等她靠近镜子时，就把她拉了进去，再把她的头骨从镜子里丢出来，放进棺木里。”
“可为什么只丢头骨？”阿吉忍不住问，“前两次棺里的东西都是完整的，怀表是好的，断指也是连着手腕皮肤的。”
“因为鬼要的不是陈穗的命，是她的骨头。”苏九璃蹲下身，重新看向棺里的头骨，眼窝对着的方向，正是回廊尽头那面最大的落地镜，“你们还记得吗？进入副本时，门口的石碑上写着‘镜映骸骨，回廊为棺，七人齐，镜门开’。我们一直以为‘七人齐’是要七个活人，但其实不是——鬼在收集我们的骸骨，每块骸骨对应一个人，等七块骸骨凑齐，镜子里的东西就能出来了。”
她突然指向阿吉身后的镜子，阿吉吓得赶紧跳开。镜中原本空无一人的回廊，此刻竟站着六个模糊的身影，每个身影都低着头，脖颈处空荡荡的——像是没有头骨。而最靠近镜门的那个身影，穿着和陈穗一样的蓝色冲锋衣，脖颈处的空洞里，正缓缓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在镜中的地砖上，和现实里回廊地砖上的水渍位置，分毫不差。
“前两个副本的鬼，都是靠吓人和蛮力杀人，但这只不一样。”苏九璃的声音有些发颤，却没停下推理，“它在利用回廊的规则，利用镜子的倒影，慢慢替换我们——它先控制镜影，让我们以为只是倒影异常，再趁我们分心时，把人拉进镜子里杀死，取走需要的骸骨，再把骸骨放进棺木里，让我们误以为是棺木在‘换东西’。”
林野突然想起今早陈穗说要找水源时，曾提过西侧的镜子“好像有点亮”。那时他们都没在意，现在想来，陈穗当时看到的，根本不是镜子反光，而是镜中的鬼在盯着她。
“那怀表和断指呢？”阿吉的声音都变调了，“难道也是之前进来的人的？”
“不是。”苏九璃摇头，目光落在棺里的头骨上，“是‘预告’。怀表的指针永远停在三点，是我们今早集合的时间；断指的指甲上涂着红色指甲油，和陈穗昨天涂的颜色一样——这只鬼在告诉我们，它要杀谁，什么时候杀，只是我们一直没看懂。”
第四声钟声突然响起，比前三次都要沉，像是从镜子里直接传出来的。林野猛地看向那口棺木，绒布上的头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半块沾着皮肉的肩胛骨，肩胛骨上有个细小的牙印——那是阿吉上周被野狗咬到后留下的疤。
阿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镜中的他，正背对着现实里的自己，肩膀处血肉模糊，而镜中那个穿蓝色冲锋衣的身影，正慢慢转过身，露出一张和陈穗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窝处空空的，黑洞洞地对着阿吉。
苏九璃抓住林野的手腕，指尖冰凉：“它在按顺序来，先陈穗的头骨，再阿吉的肩胛骨……下一个就是我或者你。它在收集我们身上最容易辨认的骨头，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意识到，被替换的是我们自己。”
回廊尽头的落地镜突然“咔嗒”响了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敲镜子。林野抬头看去，镜中的六个身影里，又多了一个——穿着和他一样的深灰外套，虎口处没有浅疤，正对着现实里的他，缓缓抬起了手，手里攥着的，是和陈穗头骨上破口吻合的石头。
钟声还在回荡，镜中的倒影开始同步他们的动作，只是每个倒影的脖颈处，都隐隐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在为下一块骸骨，做好准备。